西门庆大官人冷眼斜睨着她,鼻子里哼出一声:“怎的?看起来你心里不伏气?”
孟玉楼身子一颤,强把那翻江倒海的心绪按捺下去,低垂粉颈,莺声细语道:“奴家已是西门府上的奴婢…奴家连身子,都是大官人的。铺子自然……自然也是大官人的。”
只是那声气儿,到底泄出几分不甘,悬在半空里,像根将断未断的游丝。
大官人听了,嘴角噙着丝儿冷笑:“嗬!一口一个‘大官人’,‘一口一个奴家’倒叫得顺溜。你怕是忘了你现在是何身份?忘了让你那贴身丫头来央告爷去搭救你的光景了?”
这话如同兜头一盆雪水,浇得孟玉楼浑身冰凉,这才猛地省起称呼上的僭越。
她脸色煞白,跪在地上的身子一软,几乎要瘫下去,声音打着抖儿急道:“老……老爷恕罪!是奴家不.奴婢,一时昏了头!!”
大官人目光在孟玉楼脸上略一停留,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罢了。你初入府门,规矩生疏,情有可原。昔日亦是一方主母,骤然换了天地,心气未平也是常情。”
“若刚入府就因为区区称谓,爷便动家法,拿竹篦子伺候,纵然打得你皮开肉绽,畏服了去,却也显得爷忒小器量,不是个容人的主儿,没得手段。”
言罢,他眼神倏地一溜,钉在侍立一旁的金莲儿身上。只见那小蹄子早嘟着个樱桃小嘴儿,腮帮子鼓鼓囊囊,一双桃花眼儿里汪着水光,分明是醋海翻波、满心不忿的形容。
西门庆瞧着她这副模样,心下又是得意又是好笑,也不言语,反手就是一记,“啪!”一声脆响,不轻不重,正正抽在那浑圆挺翘的臀尖儿上。
他好整以暇地乜斜着眼儿,嘴角噙着丝儿邪笑:“小淫妇儿!瞧你这浪样儿,也是心里头不伏气?嗯?是与不是?”
金莲儿忽地挨了这一下,“嗳哟”一声娇呼,非但不恼,反似得了趣儿,登时喜笑颜开。那腰肢儿如水蛇般一扭,便往西门庆怀里钻:
“嗯~啊!好爹爹!好狠的心肠肝儿!恁般偏心眼儿!都是犯了错儿,偏偏不打那个新来的,也不打旁人,就捉着奴一个儿作筏子打!奴这心里头,冤屈得紧哩!”
大官人搂着她软玉温香的身子,笑道:“哦?听你这浪声浪气,是嫌爷打轻了?还是打重了?皮子紧了想讨打?”
金莲儿闻言,知道老爷和她打趣,瞥了一眼李桂姐,越发得了意,如乳燕投林般扑将过来,香喷喷、软绵绵的身子径直跌坐进西门庆怀里,两条粉臂藤蔓似的缠上他的脖颈,红唇凑到他耳边,吐气如兰,那声音媚得能滴下蜜来:
“我的亲达达!打是疼,骂是爱,爹爹这家法板子落在奴身上,奴这心里呀……又痒又麻,像有千百只小虫儿在钻心钻肺地爬,受用死了!”
“奴就是那欠捶打的小妖精,爹爹便是那降魔的金刚杵儿!”
她扭股糖似的在他腿上蹭磨,声音愈发黏腻勾魂:
“好些日子挨的都是爹爹的巴掌儿……那竹篦子板儿的滋味儿…奴心里头还怪想的慌哩!恨不得爹爹如那日般,抽完了又心疼奴,抽得奴骨软筋酥,好教爹爹再抱将起来,细细地摩挲疼惜……”
边说还边仰起那粉妆玉琢的脸蛋儿,嘟起樱桃小口,在西门庆下巴上“啧”地嘬了个响亮的红印儿。
好个**荡妇!
一旁的李桂姐看得眼热心痒,银牙暗咬,几乎绞碎了手中的汗巾子。
她自打进府,仗着出身行院,手段百出,处处要压潘金莲一头,偏偏在这撒娇弄痴、说情话放浪形骸的功夫上,远不如这骚蹄子天赋异禀、浑然天成张口就来。
心中一股酸火直冲天灵盖,暗暗切齿骂道:“小浪蹄子!好没廉耻的淫妇!……骚狐精转世的贱骨头!几辈子窑口里练就的缠人功夫,都使到老爷身上来了!”
连这出身妓户、见惯风月阵仗的李桂姐都臊得面皮发烫,心旌摇荡,更遑论那新来乍到的孟玉楼了。
她虽是未亡人,守寡前嫁入杨家七年却是未曾开怀有过子裔,何曾见过这等闺房风流阵仗?
只觉一股滚烫的血“嗡”地一声直冲顶门,那脸儿红得如同三月里熟透的桃花瓣儿,又似滴血的胭脂,火烧火燎,带着难言的羞臊窘迫,恨不得立时寻个地缝钻进去。
她慌忙死死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翅般簌簌乱颤,一双眼睛死死钉在青砖地上的缝隙里,哪里还敢抬半分头!
可眼能不见,耳怎能遮?
金莲儿那一句句没遮没拦、钻心蚀骨的浪语,偏生像带着钩子,直往她耳朵眼儿里钻,往她心尖儿上挠。
她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只觉跪着臀下垫着的那双大长腿,竟也莫名地燥热起来,仿佛有蚂蚁在爬。
偏偏地砖里地龙火热,那罗衫底下的绸裤,也黏腻腻地贴在了皮肉上,好不难受!
大官人拍了拍金莲儿示意她起身,抬手虚虚一点旁边堆着的几只描金红漆大箱笼,懒声道:
“喏,这些,都是你那宅子里抬过来的箱笼,里头尽是你的衣裳头面。虽说你是奴婢身份,平日里穿不上这些衣裳,但既然是的,你便都拿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