响的大礼,倒也……可以免了。”
来保和玳安起身,口中只迭声应着:“是!是!”
大管家身子微微前倾,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此刻闪烁着**裸的、看透世情的寒光:“你们大官人做的很好,不枉我最看重的便是他没有让我失望”
“世人常道: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可笑之至!”
“那‘情义’若真如泰山般重,为何只舍得送一根轻飘飘的鹅毛?是那泰山太重,压垮了送鹅毛的驴背?还是那‘情义’轻得本就是一张薄纸,只配粘在鹅毛上随风飘?”
“这世道,从来是‘礼’有多重,‘情义’才有多重!‘礼’是秤砣,‘情义’才是那秤杆上挂着的分量!”
“没有真金白银、实打实的好处做底子,空口白牙的情义,在权势跟前,比那鹅毛还不如!鹅毛还能搔搔痒,这虚情假意,连门房的狗都懒得闻一鼻子!”
翟谦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与鄙夷:
“看看这相府门前,每日里抬进来的是些什么?是鹅毛吗?是那等哄孩童的玩意儿吗?不!黄的是金!白的是银!是价比连城的珊瑚树!是能延年益寿的海外仙方!这才叫‘礼’!这才配得上‘情义’二字的分量!”
他目光如刀,刮过来保和玳安煞白的脸:“那些捧着鹅毛,还妄想靠几句虚情假意就叩开泼天富贵、攀上参天大树的人!蠢在不知世事深浅,坏在妄想以虚火烹油!”
“这等人物,心浮气躁,脚跟虚软,连一阵小风都经不起,在这权势如刀山火海的宦途里,能扎得住根?只怕还没等攀上高枝,自己就先被那点虚火烧成了灰,连那根鹅毛,也早被风刮得无影无踪了!”
“你家大官人知礼数,更懂礼物,深悉这一点,这让我很放心,!”翟谦说完,仿佛耗尽了兴致,重新靠回椅背,恢复了那副深潭古井般的模样:“鹅毛…呵,鹅毛入得相府门?以为自己是官家呢?”
那最后一句轻飘飘的反问,带着无尽的讽刺与寒意,仿佛面前站着自己这些年接待的无数自以为是的人。
翟谦似乎还想交代什么,他捻了捻手指,目光在来保和玳安脸上逡巡片刻,嘴唇微动,却又仿佛顾忌着什么。
最终只是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水面,那未出口的话语,便随着蒸腾的热气,无声无息地消散在了暖阁的空气中,只留下一丝令人心悸的悬疑。”
直到那李管事如同影子般悄无声息地滑进书房,垂手敛目,细着嗓子低声道:“禀大管家,太师爷那头,刚进了一盏老参汤,此刻精神头儿正足,可以引见了。”
翟谦这才微不可察地点了颔,将手中那成窑盖钟轻轻搁下。他整了整身上那件玄底金线团花锦袍的襟袖,连一丝褶皱也不容存在,这才缓缓起身。
“跟着。”翟谦吐出两个字,他当先而行,步履沉稳如渊渟岳峙,踏在厚厚的地毡上,无半点声息。
来保和玳安如同被两根无形的丝线提着的傀儡,大气不敢喘一口,连脚步声都屏得细若游丝,生怕惊扰了这府邸深处主宰着无数人命运的庞然巨擘。
穿过翟谦那已然极尽雕梁画栋、富丽精雅的院落,又接连过了两道有虎背熊腰健仆把守、垂花门紧闭的月洞门,眼前的景象陡然一变!
庭院深深,气象森严。
合抱粗的楠木巨柱撑起高阔轩昂的厅堂,屋脊上的琉璃瑞兽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折射出冰冷而威重的光泽。
抄手游廊下,雁翅般侍立着数十名青衣小帽、垂手肃立的仆役,个个泥塑木雕一般,眼观鼻,鼻观心。
偌大的庭院,静得能听见寒风掠过檐角铁马发出的呜咽低鸣,更添几分深不可测、令人屏息的威压。
翟谦领着二人,在一名身着体面管事服色的中年男子无声引导下,踏上了青玉铺就的中央甬道。
正厅内温暖如春,馥郁浓烈的龙涎香气沉甸甸地弥漫在空气中。
正中央,一张宽大厚重的紫檀木云纹榻上,半倚半坐着一位老者。他身着沉香色轻袍,须发皆如银霜,面容清癯,眼皮低垂,仿佛正在假寐养神。
虽只着家常便袍,然那股子执掌中枢、一言可定无数人生死的煊赫威势,如同无形的山岳,轰然降临!
踏入厅门的刹那,来保和玳安只觉得双膝如同被抽去了骨头,膝盖骨“咚”地一声重重砸在光可鉴人的金砖地上,整个人五体投地,额头死死抵住那冰凉坚硬的地面,连呼吸都瞬间停滞,仿佛被那无形的重压扼住了咽喉。
这便是当朝太师,权倾天下、门生故吏遍朝野的蔡京!
“太师爷,”翟谦趋步上前,在距那榻尚有十步之遥便稳稳停住,躬身垂手,姿态恭谨到了极致,声音却清晰平稳,不高不低:
“清河县西门庆府上管事来保、玳安,奉他们家主之命,特来叩谢太师爷天恩浩荡,献上微薄乡土之仪,恭祝太师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说罢,双手将那份早已备好的大红泥金礼帖,高高擎举过顶,姿态虔诚如奉圭臬。
榻上的蔡京,那低垂的眼皮终于缓缓掀开一线。
他只随意地、懒洋洋地扫了一眼翟谦高举的那份刺眼的泥金红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