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哭腔。
一天一夜的跪罚,虽痛苦,却已是天大的恩典!
西门大官人这才将目光从玳安身上掠过,望着窗外的夜色,仿佛在咀嚼翟管家更深层的意味。
他开口向跪在地上的俩人解释:
当初是何等身份——这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忘本。
目下是何等身份——这是在提醒自己,如今的地位是太师赏下的!更要懂得感恩戴德,尽心竭力!”
往后又想做何等身份——
大官人的声音压低:“翟管家在警告我,眼下这点斤两,还不够格扯着太师爷的大旗!”
“想真正有资格用‘蔡’字招牌?想再往上爬?就得自己努力往上爬,倘若有事情交代,就要替太师把事办得漂漂亮亮!这泼天的富贵,从来不是白拿的!”
他放下茶盏,目光灼灼地扫过跪在地上的两人:
“给我这个官职,”西门庆指了指自己,“掌的是实权!有了这身官皮,行事方便,才能更好地替太师爷分忧解难!”
“给玳安这个官职,”他瞥了一眼地上还在发抖的玳安,“看着是虚衔,抬举的是身份。有了这层身份,才好招揽些‘得力’的人手,养些‘有用’的鹰犬!”
“将来太师爷或我这边,有些紧要的、不便明面出手的‘大事’…才有人可用!”
最后,他声音压得更低:
“至于来保你这个官职…为什么是郓王府的校尉?
“那是太师让我们把眼睛擦亮,把耳朵竖尖!太师这是在告诉我们,我们站队的人可不是东宫那位太子爷……”
“而是那位郓王赵楷,或者说你家老爷我,正是蔡太师为郓王赵楷储备的人手.”
这边大官人正和俩人解释。
那边清河县大宅遇上了事。
西门大官人前脚刚带着几车沉甸甸的厚礼,风风光光离了清河县,奔那前程似锦的京城钻营去了。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的声响甫一消散,府里上房下院,吴月娘并金莲香菱桂姐一干人,仿佛心头都松泛了半口浊气,连那照进雕花窗棂的日头,都显得懒洋洋、没甚精神。
吴月娘独坐在正厅上首的紫檀木交椅上,手里捻着一挂油润的檀香木佛珠。
当家主母的担子,官人在时已是千斤重,更悬着她心尖子的是那流水般淌出去的银子——官人这趟回来,是带了一万五千两雪花白银不假!
可光是给京里蔡太师备下的寿礼,就去了近万两!
真个是泼天的富贵,也经不住这般使唤。
再加上打发上下门路、人情份子、府中百十口人嚼谷开销,官人前脚才离了地面,她后脚紧着拢了拢账,库房里叮当响的现银,满打满算,竟又只剩得三千一百四十五两!
正愁肠百结间,管事来禄脚步放得猫儿也似轻,几乎是贴着水磨方砖地溜了进来。
他脸上堆着十二分的为难,眼皮耷拉着,觑着吴月娘的脸色,腰哈得更低,小心翼翼地回禀道:“启禀大奶奶,外头……来了个生面孔,口口声声咬定了,说咱们府上欠着他银子,是来讨债的。”
“讨债?”吴月娘捻佛珠的手指猛地一顿,那细细的丝线险些绷断,心头像是被腊月里一瓢冷水激灵灵浇了个透!
自家官人在时,清河县地面上,谁敢这般大喇喇堵着西门府的大门讨债?莫不是嫌命长!
纵有些银钱上的勾扯,也都是底下管事或应伯爵、谢希大那起帮闲篾片,寻个僻静茶坊酒肆,悄悄交割了事。
如今倒好,官人前脚刚离了这清河县的地界,后脚这讨债的腌臜泼才就敢打上门来?是就这么巧呢?还是特意选了这个时候?
她心头一股被轻贱冒犯的愠怒直往上顶,更压着一层深重的隐忧——莫非是哪个不开眼的,看准了官人不在家,欺她一个妇道人家掌不得刀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