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嘴角一撇,露出一丝毒蛇吐信般的冷笑:“行!姑奶奶就发发慈悲,赏你们这半个月的阳寿!丑话说在头里:年关将近,老娘等着这注银子救急!你们背后那尊‘泥菩萨’,算起来也是和我舅父王大人同殿称臣的体面人儿……”
她故意顿了顿,丹凤眼里的寒光像冰锥子一样扎在管事身上,“不说我舅父抬抬小指头,就能把你们这群小的碾死,你们东家也不敢拿他老人家怎么样!”
“可若是你们这开赌窝、放印子钱、逼良为娼的烂账底子,一不小心‘漏’进了官家耳朵里,捅破了天……嘿嘿!到时候,甭管是哪尊泥菩萨,怕是自身难保,也护不住你们这群小鬼的卵蛋!”
管事听得浑身骨头缝里都往外冒寒气,点头哈腰,恨不得把腰弯进裤裆里,连声道:“奶奶金口玉言!小的字字刻在骨头上了!这就飞报大管事!您老放一百二十个心!半月!半月准定送到府上!”
王熙凤鼻孔里哼出一股冷气,看也不看他,扶着丫鬟的手,踩着那管事筛糠似的影子,登车扬长而去。
这边厢,管事连滚带爬扑进内堂,对着大管事哭丧着脸嚎:“那琏二奶奶走了!可……可只给了半月期限!还撂下狠话……”
大管事正为银子焦头烂额,闻言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碗乱跳,破口大骂:
“操他姥姥的!半月?那婆娘当咱们是聚宝盆?现成的银子早他妈喂了高俅老贼养的狗肚子了!被抄的那几个金窟窿,现银流水一样都流进了姓高的腰包!老子现在连个铜板都恨不得掰成八瓣花!上哪去给她变出那注‘阎王债’来?!”
他焦躁地在屋里转了两圈,像头困兽,猛地站定,眼中凶光毕露:“干他娘!活人还能让尿憋死?咱们没银子,外头不是还有欠债的肉头吗?点齐人手!给老子把刀子磨快点!眼下这清河县地界儿,就有几笔肥账该收了!”
他狞笑一声,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带着血腥气:
“来人!先给老子把西门大官人府上……堵了!听闻他刚好不在家,去吓一吓那妇人,这等内宅妇人最好恐吓,动动刀子钱便来要回来了。”
王熙凤回到车上。
斜眼瞅着秦可卿那副丢了魂儿的模样,撇了撇嘴,伸手就在她胳膊上拧了一把,笑骂道:
“好了好了!快收了你这副相思病痨鬼的丧气样儿!不过话说回来,”
她凑近了些,丹凤眼在秦可卿脸上刮了几刮,啧啧两声,
“你这小蹄子,自打从水月庵那俩人定情地回来,这张脸皮子倒真像是死人脸上回了魂,白里透红,越发美得勾魂了!”
“我看呐,眼下这满京城的妇人少女们,挑不出一个有你这身这身病娇娇勾人魂的风流体态绝色脸蛋的,偏偏这里还有天下无双得宝贝!早先我还怕你病怏怏的脸色煞白熬不过一月,如今倒像是得了仙露浇灌的枯花,硬是透出股渗着血丝的桃花瓣儿劲儿来!”
秦可卿被她拧得身子一颤,勉强挤出个笑纹儿。
王熙凤眼儿一翻,啐了一口:“瞧你这半死不活的相思样儿!走,我今儿发发善心,带你到那西门大官人府门口晃一圈去!见不着正主儿,瞅瞅他那黄脸婆的正头娘子长啥‘天仙’模样也是好的!”
秦可卿吓得魂儿都飞了,连连摆手,身子直往后缩,像受惊的兔子:“婶子!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王熙凤看她那怂样,一拍大腿,笑得前仰后合:“瞧你这点偷汉子的贼胆儿!怕什么呢?我告诉你,倘若他日后真能把你从天香楼那活死人墓里扒拉出来,塞进他西门府上的被窝里,你早晚不得给那正房奶奶端茶递水、磕头叫姐姐?你可想清楚了!一进门就是个‘小’字压头顶!”
出乎意料,秦可卿听了这话,脸上那点淡然的笑意反而深了些,竟透出点翘首以盼幻般的满足来。
她垂下眼睫,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帕子,声音轻得像羽毛搔过人心尖儿:
“婶子……我一个守着牌位、断了根儿的未亡人…早如枯槁一般守着日子去了,如今能有那么有个人疼着、搂着、记挂着……”她顿了顿,苍白的脸颊飞起两朵异样的红晕,
“……这身子骨,这心窝子,就都知足了。什么大?什么小?我难道没在宁国府顶着‘大奶奶’的空名儿熬油似的熬过?当了大又能如何?”
“只要……只要在他心尖尖上,能占着大一点的热乎地儿……”她抬起头,眼中水光潋滟,“……我便是立时死了,心尖尖上骨头缝里都是甜的。”
王熙凤幽幽叹了口气,丹凤眼里难得流露出一丝真切的怅惘:“罢罢罢!但愿你们两个真能修成个‘正果’,我也算去了块心病。说不得日后我落了难,还得去你西门府上讨碗饭吃呢!”
秦可卿闻言,心尖儿一颤,慌忙伸手去捂她的嘴,急得直“啐”:“婶子!坏的不灵好的灵!您这国公府里的凤凰,平白说这等丧气话折煞人!快收了!”
王熙凤捉住她的手,脸上那点怅惘瞬间被一丝难以言喻的阴霾取代,眉头微蹙:“我也说不清……只是这心里头,像揣了块冰,总觉得……不大安稳……”
话音未落,只听得车外随行的管事媳妇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