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玻璃弹珠在死寂的水泥地上滚动,声音单调、空洞,拖着冰冷的金属尾音。“骨碌碌…骨碌碌…”这声响像一把锈蚀的钝刀,反复刮擦着顾生智早已崩断的神经末梢。每一次碾过地面,都仿佛碾在他裸露的脑髓上,引起一阵阵痉挛般的抽搐。
他蜷缩在墙角,身体松垮如被剔尽了筋骨的腐肉,黏腻的冷汗浸透了囚服,紧贴在嶙峋的骨架上,勾勒出濒死的轮廓。惨白的荧光灯管高悬,发出持续不断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滋滋低鸣,如同无数细小的虫豸正拼命钻入他的耳蜗,蚕食着所剩无几的理智。
这光,冷得没有一丝活气,将他脸上的污垢沟壑、深陷如骷髅的眼窝,映照得如同厉鬼。空气凝滞如胶,饱和着汗酸、铁锈的腥气,以及一种更深沉、更令人作呕的:灵魂腐烂的绝望。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沦为那颗玻璃珠单调轨迹的奴隶。
突然,厚重的铁门发出一声沉重、悠长的**,如同巨兽在深渊中叹息。锈蚀的门轴转动,尖锐的摩擦声撕裂了凝滞的死寂。一道狭窄、浑浊的光带粗暴地从走廊斜劈而入,在地上投下一个颀长、充满绝对压迫感的黑影。
黑影的主人踏入这片污秽:面带永恒微笑的关山。一身熨烫得毫无生命褶痕的深灰色衬衫西裤,皮鞋亮得如同凝固的黑冰,反射着禁闭室冰冷的荧光,每一步落下都悄然无声,仿佛脚下的污秽与凡尘的规则于他全然无效。他并非踏入囚笼,而是居高临下地降临。
他指间拈着一支笔。通体漆黑,质感沉凝如铅,笔帽顶端镶嵌着一粒冰冷的金属,在惨白灯光下凝成一点锐利刺目的寒星,仿佛能洞穿灵魂。
“老关!你来了!我都照你说的做了!能不能放我出去?”顾生智猛地昂起头,浑浊的眼球瞬间被蛛网般的血丝爬满,喉咙里挤出破风箱般的嘶哑嗬嗬声,恐惧几乎要挣裂他枯萎的皮囊。
关山优雅地在他面前驻足,居高临下。眼神里没有情绪,没有波澜,像两块深不见底、万古不化的寒冰,清晰地倒映着顾生智扭曲的倒影,如同审视一块即将被碾为齑粉的朽木。“老顾,”声音低沉平稳,却带着一种冻结骨髓的穿透力,“倒是低估你了!这份在体制内淬炼出的韧性,当个囚徒,竟也无比合格。”话语平淡,字字却如蘸了盐水的皮鞭,精准地抽打在顾生智最不堪的记忆烙印之上。
囚徒?这是在定性么?
顾生智瞳孔涣散了一瞬。
眼前这张保养得宜、几乎抹去了岁月痕迹的脸,属于那个曾经在湖跺死死压在他头顶的前任市首:关山。自己的升迁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悖论,若非那场惊天动地的走私案,关山栽了跟头,自己或许永无出头之日。可也正是那一天,他彻底踏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喉结艰难滚动,嘴唇哆嗦着,却只能挤出绝望的浊气。本能地想向后缩,嶙峋的脊背却死死抵住冰冷刺骨的水泥墙,退路已绝。
“看,”关山毫无征兆地蹲了下来,平视着顾生智。这个动作非但没有削减压迫感,反因距离的拉近,将那种掌控生死的窒息感无限放大。他鬓角修剪得一丝不苟的发根,如同用精密仪器计算过的刻度,清晰得令人心悸。“此刻又是死局。八年前如此,今日亦然。向上只能加入,向下或者回头只能是地狱。老顾,你看,”他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露出一个冰冷的、近乎欣赏的笑意,“而我总能换个池子,活得…还算滋润。”
他优雅地晃了晃手中的钢笔,那点冰冷的金属反光,如同毒蛇的竖瞳,在顾生智充血的视网膜上倏然滑过。
“又譬如,这是…一支笔罢了。”关山的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情人耳语,却淬满了见血封喉的剧毒,“能勾勒锦绣文章,也能…”他手腕微抬,笔尖带着不容置疑的精准力道,轻轻点在顾生智因恐惧而剧烈搏动的喉结皮肤上,“像这样,刺穿你最脆弱的地方,干净,无声,如同拂去一粒尘埃。”冰冷坚硬的金属触感瞬间冻结了顾生智全身奔流的血液。
顾生智瞳孔缩成针尖,身体筛糠般剧烈抖动。
“老顾,”关山的声音如同布满倒刺的钢丝,冰冷地绞拧着顾生智每一根神经,“八年前,你不过是我足下微尘,是那10亿美金在湖跺地界蒸发,那位大人物需要顶缸者,才赐予了你一场虚假繁华。”他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乎悲悯的嘲讽,手指却轻柔地拍了拍顾生智汗湿冰冷的脸颊,如同抚摸一件即将碎裂的劣质瓷器。“众所周知,那沉沦多年的巨案,足以让整个湖跺天翻地覆。国际刑警?太平洋那边的漂亮国警察?都曾在盐渎汇聚,可无非是些嗡嗡叫的无头苍蝇。直到最近,有人不自量力,重启了破局者计划,妄图把这团火点燃…”他刻意停顿,欣赏着顾生智眼中因火这个字眼而瞬间燎原的恐惧,“总得有人,用血肉之躯把这口烧红的锅死死捂住。老顾,你猜,谁最合衬这副棺材?”
他无视顾生智濒临崩溃的颤抖,继续用那轻柔到残忍的语调:“别以为把顾蓉蓉那可怜虫塞给湖跺警方,她就安全了?天真!愚不可及!”
“不!别动蓉蓉!她是我最后…最后的一点念想了!我们的事,别扯其他人!”顾生智嘶吼,心脏如同被无形之手攥紧撕裂。他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