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腥的海风卷着碎雨,狠狠砸在青灰色的码头石阶上。潮水退去后露出的礁石裹着暗绿的苔藓,像蛰伏在暗处的野兽,将浑浊的浪花咬得粉碎。苏念站在“海鸥号”货轮斑驳的铁梯下,黑色冲锋衣的领口被风掀起,露出里面藏着的微型通讯器——那是半小时前,李队在巷口的面包车里亲手帮她调试好的,此刻正传来电流细微的滋滋声,混着远处货轮发动机的闷响,在耳边织成一张紧绷的网。
她抬眼望向货轮甲板,暮色已经压了下来,铅灰色的云层低得仿佛要砸在船桅上。几个穿着黑色夹克的男人正靠在生锈的护栏上抽烟,烟头的红光在雨雾里明灭,像野兽窥视的眼睛。最靠近船舱入口的那个,个子很高,肩膀宽阔,即使背对着苏念,也能从他插在裤袋里的手的姿势认出——是“老鬼”。
通讯器里突然传来李队压低的声音:“念,注意左侧集装箱后面,有三个暗哨,都带了家伙。我们的人已经摸到第三码头的仓库了,等你信号。”
苏念指尖攥了攥藏在袖管里的折叠刀,刀刃的冰凉透过布料传来,让她混乱的心跳稍稍平复。她深吸一口气,将围巾又紧了紧,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亮得惊人的眼睛,朝着甲板上喊:“老鬼,东西我带来了,人呢?”
甲板上的抽烟声戛然而止。老鬼缓缓转过身,脸上一道从眉骨划到下颌的刀疤在昏暗里格外狰狞。他没说话,只是抬了抬手。两个手下立刻从船舱里拖出一个人来——那人穿着浅蓝色的文物保护制服,袖口别着“市文物局”的银色徽章,头发被雨水打湿,贴在苍白的脸上,正是三天前在博物馆失窃案中失踪的文物保护员林舟。
林舟的手腕被粗麻绳捆着,嘴里塞着布条,只能发出“呜呜”的闷响。他看到苏念时,眼睛猛地睁大,挣扎着想要靠近,却被旁边的手下狠狠按在护栏上,肩胛骨撞在铁栏杆上的闷响,隔着十几米的距离都清晰可闻。
“苏小姐倒是守时。”老鬼的声音像砂纸磨过木头,沙哑得让人牙酸,“不过我提醒你,别跟我耍花样——你手里的‘青花缠枝莲纹梅瓶’要是假的,或者你敢把警察引来,这位林先生,今天就得喂鱼。”
苏念的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紧,她强压下喉咙里的涩意,从随身的黑色背包里拿出一个裹着绒布的盒子。她故意放慢动作,指尖划过绒布的纹路,目光却飞快地扫过甲板上的人影——算上老鬼,一共七个,都配了短棍,其中两个腰间鼓鼓的,应该藏了匕首。船舱门口的阴影里似乎还藏着人,但角度太偏,看不清数量。
“东西是真是假,你说了不算。”苏念将盒子举到胸前,雨珠落在盒面上,溅起细小的水花,“林老师是文物局的专家,让他验。验完了,人归我,货归你,咱们两清。”
老鬼眯了眯眼,刀疤随着眼角的抽动扭曲了一下。他显然有些犹豫,手指在护栏上轻轻敲着,发出“笃笃”的声响,像是在计算利弊。苏念知道,他在担心林舟会耍手段——毕竟林舟跟了那批文物五年,对“青花缠枝莲纹梅瓶”的纹路、胎质甚至重量都了如指掌,只要让他碰一下,真假立刻就能辨出。
但老鬼更怕的是警察。三天前博物馆失窃后,全市的警力都在搜捕他,他藏在废弃工厂里,连门都不敢出,这次交易是他唯一的机会——只要拿到梅瓶,他就能坐船去公海,到时候谁也抓不到他。
“把人带过来。”老鬼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狠戾,“但我警告你,苏小姐,要是林舟敢乱说话,或者你敢动别的心思,我保证,你们今天一个都走不了。”
两个手下推着林舟走下铁梯,粗糙的麻绳在他手腕上勒出了红印,裤腿上还沾着泥污,显然这几天没少受折磨。苏念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指尖的力度又重了几分,通讯器里传来李队的声音:“再等等,小王他们还没绕到船后,别着急。”
林舟被推到苏念面前,嘴里的布条被扯掉,他第一句话就是:“小念,别给他!那瓶子是假的,真的早就被警方转移了!”
这话一出,老鬼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手下的手立刻按在了腰间的匕首上。苏念心里一紧,立刻打断林舟:“林老师,你别激动,先验瓶。是不是假的,得看了才知道。”她一边说,一边用眼神示意林舟——她的左手在背后比了个“三”的手势,那是她和李队约定的信号,代表“三分钟后行动”。
林舟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眼底的慌乱渐渐褪去。他接过苏念递来的盒子,手指颤抖着打开绒布——里面躺着一个青白色的梅瓶,瓶身上的缠枝莲纹繁复而精致,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乍一看,和真瓶几乎一模一样。
“怎么样?”老鬼往前凑了两步,目光死死盯着梅瓶,呼吸都急促了几分,“是真的吧?”
林舟没有立刻回答,他伸出手指,轻轻拂过瓶身的纹路。苏念知道,他在找那个只有他们这些保护员才知道的标记——真瓶的底部有一个极小的“明”字,是当年修复时特意刻上去的,而假瓶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