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俞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只觉得喉咙发紧,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
他猛地站起身,案上的茶盏被带得倾倒,温热的茶水泼在奏折上,晕开了字迹,也浇凉了他的指尖。
御书房的窗户没关,秋风卷着落叶吹进来,落在他的龙袍下摆,可他却丝毫没察觉寒意。
他的心思,全被三万精锐这四个字搅乱了。
陈国刚经历政变,陈安杀父篡位不过半年,根基未稳。
按常理来说,他该先整顿内政,安抚民心,怎么敢倾国而出,派三万精锐直扑皖山?这不合常理,太不合常理了!
难道是陈安暗中与北疆的匈奴勾结,借了兵?
还是说,陈国的内乱本就是假象,陈安早已牢牢掌控了兵权,之前的动荡不过是迷惑大瀚的幌子?
他走到墙边悬挂的舆图前,手指重重按在“皖山”的位置。皖山是大瀚东境的门户,一旦失守,陈军便可长驱直入,不出十日就能抵达庐江。
更让他心惊的是陆昭的兵力。
陆昭带去皖山的一万将士,本就是他从吴国投奔而来的旧部,虽也算精锐,但与陈安的三万嫡系相比,本就处于劣势。
如今伤亡过半,只剩五千残兵,还人人带伤,滚油落石都快耗尽了。
这样的防线,能撑到援军抵达吗?
陆昭虽是降将,却也是个重诺之人,他说以死相拼,恐怕真的做好了殉国的准备。可他死了没关系,皖山不能丢啊!
南宫俞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他扶着舆图的木框,才勉强站稳。
他想起三个月前陆昭来投奔时,跪在殿前说的话:
“臣愿为大瀚守国门,若皖山失守,臣提头来见!”
那时他还拍着陆昭的肩膀,承诺会做他最坚实的后盾。
可现在,陆昭在前线浴血奋战,他这个后盾,却连援军都难以立刻调派。
各地的守军分散,一时半会儿根本集结不起来。
恐惧像潮水般涌上心头。
他的身体早已大不如前,去年冬天一场风寒,他咳了整整三个月,差点没能熬过来。
他本想在有生之年安稳治理国家,给老大和老九留下一个太平盛世,可没想到,陈安会突然发难,而且来得如此凶猛。
万一皖山失守,庐江再丢,大瀚就真的危在旦夕了。
他对不起列祖列宗,更对不起天下的百姓!
“咳……咳咳!”
他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手捂着嘴,指缝间渗出一丝血丝。
内侍连忙上前搀扶,慌声道:“陛下!您快坐下歇歇,奴才这就去传太医!”
“不必!”
南宫俞摆了摆手,推开内侍的手,踉跄着回到御座前坐下。
他拿起案上的朱砂笔,在陆昭的奏折上批下一个【阅】字,笔锋虽有些颤抖,却依旧带着帝王的威严。
他不能慌,更不能让外人看出他的慌乱。
他是大瀚的皇帝,是群臣和百姓的主心骨,若是连他都露了怯,整个大瀚就真的乱了。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腥甜,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
“传朕旨意,即刻召集太子、丞相赵伏、老将周幸、兵部尚书李嵩、户部尚书王显到御书房议事!另外,让御膳房备些热茶点心,诸位卿家赶来的路上定是急着赶路,怕是还没来得及进食。”
内侍看着陛下苍白的脸色和嘴角未擦净的血丝,心里咯噔一下,却不敢多问,连忙躬身应道:
“奴才遵旨!”
内侍退下后,御书房里又恢复了寂静。
南宫俞靠在御座上,闭上眼睛,脑海里反复盘算着调兵的方案。
周幸是老将,经验丰富,派他去驰援皖山最合适;
太子可以坐镇京郊大营,稳定后方;
丞相赵伏统筹粮草,确保援军的补给……可这些方案,都要建立在皖山能撑到援军抵达的前提下。
他睁开眼,看向窗外飘落的秋叶,眼神里的慌乱早已被坚定取代。
他拿起陆昭的奏折,轻轻摩挲着那些染血的字迹,低声道:
“陆昭,再撑几日,援军就到。大瀚的国门,不能丢在你我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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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焦灼的战况之后,老将周幸主动请命道:
“陛下,末将愿意带兵去救,只要您一声令下,末将这就去点兵,五日之内必能赶到皖山与陆昭将军汇合,击退陈军!”
周幸躬身请命,语气铿锵。
“好!爱卿既有此意,朕自然会应允,来人!”
老皇帝南宫俞点头同意,刚要准奏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