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内的血腥味仿佛有了重量,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肺叶上。钱振鹏及其党羽被清除后,留下的不仅是逐渐冰冷的尸体和刺目的血泊,更是一种深入骨髓的震撼与弥漫在空气中的、无声的恐惧。火把的光芒似乎也畏惧这浓烈的死亡气息,摇曳得更加微弱,将一张张惊骇、茫然、惨白的面孔映照得如同鬼域幽魂。
庞万春带着人沉默而迅速地清理着现场。尸体被拖到洞穴深处一个废弃的侧洞草草掩埋,血迹用沙土混合着洞内渗出的浊水勉强冲刷,但那股铁锈般的腥气依旧顽固地钻入每个人的鼻腔,提醒着他们刚刚发生的一切。那些被捆绑看押的、在检举中被揪出的十几人,如同待宰的牲口,被集中在角落,由手持利刃、眼神冰冷的老兵严密看守着。他们中有人低声啜泣,有人面如死灰,有人则用怨毒的眼神偷偷瞥向洞穴中央的方向。
整个洞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没有人说话,甚至连伤兵都死死咬住了嘴唇,不敢发出痛苦的呻吟。活下来的人们,目光躲闪,不敢与旁人对视,更不敢去看那位刚刚下达了格杀令的圣公。信任的基石在那一刻已然崩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人人自危的惊悸。他们不知道下一个被清洗的是谁,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也曾被归为“可疑”之列。空气中仿佛布满了无形的尖刺,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小心翼翼的刺痛。
方腊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依旧靠坐在石壁上,脸色因失血和疲惫而苍白,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如同寒夜中的孤星,冷静地观察着、分析着。他深知,雷霆手段固然震慑了宵小,剜除了腐肉,但同时也在这支本就脆弱的队伍心脏上,切开了一道更深、更危险的伤口——那就是信任的彻底缺失和极度的不安全感。若放任不管,这种情绪会像瘟疫一样蔓延,最终导致彻底的崩溃,甚至可能引发比钱振鹏叛乱更可怕的营啸。
他不能允许这种情况发生。杀人,是为了立威,是为了求生;但之后,必须“诛心”,必须重塑!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逝,每一息都显得格外漫长。方腊在等待,等待一个时机,等待那极度恐惧的情绪稍微平复,等待人们从最初的震撼中略微回过神来。
终于,他缓缓睁开了眼睛,目光不再像之前那般锐利逼人,而是变得深沉、厚重,仿佛承载了无尽的重量。他轻轻咳嗽了一声,声音在寂静的洞穴中显得格外清晰,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无数道目光,带着恐惧、探究、茫然,齐刷刷地聚焦到他身上。
“我知道……”他开口了,声音带着伤后的沙哑,却异常平稳地传开,“你们现在,怕我。”
这句话如此直接,如此赤裸,让许多人都愣住了,下意识地想要否认,却在对上方腊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时,哑口无言。
“你们在想,圣公是不是变了?变得冷血,变得多疑,变得……不再把弟兄们的命当命了?”他继续说着,语气平静,却字字敲打在人们的心坎上。
没有人回答,但那种无声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答案。
方腊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最终落在那片刚刚被清洗过的、空出来的地方,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沉痛:
“看着自家兄弟的血,流在自己面前,我心里,就好受吗?”
他微微闭了闭眼,仿佛在压制着什么情绪,再睁开时,眼中竟似有隐隐的水光闪动,虽然转瞬即逝,却让一直紧绷着神经的庞万春都心头一震。
“钱振鹏,还有那几个被当场格杀的人,他们当中,或许有人是早年就跟着我,从青溪杀出来的老兄弟!”他的声音微微提高,带着一种压抑的激动,“我们一起喝过血酒,发过誓言!我曾以为,我们可以同生共死,可以一起看到‘是法平等’的那一天!”
“可是他们呢?!”方腊的声音陡然转为凌厉,带着一种被背叛的痛楚和愤怒,“他们选择了在背后捅刀子!他们想把我们所有人,连同他们自己发过的誓言,一起卖给童贯、宋江,去换他们个人的荣华富贵!”
“你们告诉我!”他的目光如电,扫视全场,“当有人要把你,把你身边这些还能信任的弟兄,统统推进火坑、万劫不复的时候,我该怎么做?!是念着旧情,眼睁睁看着他们毁了所有人?还是该果断出手,清除祸患,给大多数真心想活下去的弟兄,争取一线生机?!”
这一连串的质问,如同重锤,狠狠地砸在每个人的良心上。许多人开始低下头,回想起钱振鹏等人持刀扑向圣公的狰狞模样,回想起若非圣公识破并果断处置,明日官军总攻时可能发生的可怕场景……那种被亲近之人背叛的寒意和后怕,渐渐取代了单纯的恐惧。
方腊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知道火候已到。他话锋一转,从激烈的质问,转为一种带着悲悯和引导的沉重:
“血的教训,就摆在我们面前!”他指着那尚未干透的血迹,“它告诉我们,内部的背叛,比外部的强敌更可怕!它告诉我们,过去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