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源洞内,因张顺成功带回的情报而激起的波澜,在方腊的有意控制和核心层的缄默下,并未扩散至整个洞窟。绝大多数人依旧沉浸在夜袭胜利带来的安全感与对新秩序的信服之中。然而,一股无形的紧张感,已然在洞府的上层弥漫开来。童贯的极限施压,梁山使者的即将到访,如同两片浓重的乌云,压在每一个知情者的心头。
方腊变得愈发忙碌。他与庞万春、几位核心头领以及刚刚立下大功的张顺,几乎整日聚在作为临时指挥所的那方巨石平台上,对着简陋的沙盘和地图,低声商讨,推演着各种可能。他的眉头时常紧锁,眼神锐利如鹰,时而陷入长久的沉思,时而又果断地下达一道道命令,调整防御部署,预备应对可能来自童贯的强攻或梁山的异动。
在这片以男性为主导的、充满杀伐之气的紧张氛围中,邵仙英的身影,如同一道温润而坚定的溪流,无声地流淌、支撑着一切。她并未直接参与军国大事的决策,她的战场,在另一个看似平凡却至关重要的层面。
夜色渐深,洞内大部分区域已经陷入黑暗与寂静,只有巡逻队火把移动的光影和偶尔传来的更梆声。但位于洞窟深处、被一道简陋布帘隔开的“内府”——方腊与邵仙英临时的居所兼后方指挥中心,却依旧亮着微弱的灯光。
邵仙英坐在一盏豆大的油灯下,面前摊开着几卷帛书和竹简,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洞内粮食、布匹、药材、箭矢等各项物资的存量与消耗。她秀美的脸庞在灯影下显得有些清瘦,眼神却专注而沉静,手指熟练地拨弄着算筹,不时提笔在一旁的空简上记下数字。
“夫人,夜已深了,您还是先歇息吧。”一名跟随她多年的侍女捧着一件粗布外袍,轻声劝道,“这些账目,明日再核也不迟。”
邵仙英抬起头,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眉心,露出一抹温和却坚定的笑容:“无妨,就差最后一点了。圣公他们在前方殚精竭虑,生死系于一发,我若连这后方之家都看顾不好,如何对得起他的信任,如何让将士们安心?”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布帘外隐约可见的、仍在低声商议的人影,声音更轻了几分:“况且,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心中有数。粮草能支撑几日,药材是否充足,箭矢损耗多少,这些看似琐碎的数字,关键时刻,或许就是决定胜负的筹码。我不能有丝毫差错。”
侍女不再多言,默默将外袍披在邵仙英肩上,然后悄无声息地退到一旁,继续整理着几捆刚刚送来的、需要缝补的衣物。这些衣物,多是之前战斗中破损的兵士战袍,邵仙英下令收集起来,组织洞内妇人连夜缝补清洗,物尽其用,也让前方将士感受到后方的关怀。
核对完最后一组数据,邵仙英轻轻舒了口气。情况比预想的稍好,得益于夜袭缴获和严格的配给制度,粮食还能支撑二十日左右,但药材,尤其是金疮药和止血草药,已然见底。她提笔在一小块帛布上记下急需补充的物资清单,准备明日一早便交给赵普,看看是否能通过张顺那条秘密水道,设法从外界获取。
做完这些,她并未立刻休息,而是起身走到一旁用石块垒砌的简易灶台边。灶上坐着一个陶罐,里面咕嘟咕嘟地炖着东西,散发出淡淡的食物香气。她小心地揭开盖子,用木勺搅了搅,见是一罐熬得浓稠的粟米粥,里面还细心地切了些野外采来的可食用的菌菇和野菜。这是她特意为方腊和那些熬夜商议事情的头领们准备的夜宵。
她知道,方腊一旦投入思考,常常会忘记进食。在这物资匮乏的时候,她无法提供珍馐美味,只能用这点心意,暖一暖他们的肠胃,驱散一些深夜的寒气和疲惫。
当她端着盛好粥的陶碗,轻轻走到布帘外时,正听到方腊低沉而充满决断力的声音:“……梁山使者此来,意图不明,但绝不可示弱。庞兄,明日接待,由你主导,不妨强硬一些,先探其虚实。张顺,你的人要时刻关注水道出口,确保退路,同时设法打探梁山营寨的真实动向……”
邵仙英没有进去打扰,只是默默地将粥碗放在靠近他们的一个石台上,对望向她的庞万春微微颔首,便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回去。她的支持,从不在台前喧哗,只在幕后点滴。
回到内间,她并未歇息,而是拿起一件方腊换下、肩部有些开线的旧战袍,就着灯光,一针一线地细细缝补起来。针脚绵密而匀称,仿佛将她所有的担忧、牵挂和无声的鼓励,都缝进了这粗硬的布料之中。洞内很安静,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和远处传来的、方腊他们压低的商议声。这两种声音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奇特的画面:一边是决定生死存亡的军国大事,一边是充满烟火气的默默守护。
她知道,自己的丈夫心怀鲲鹏之志,要行的是一条布满荆棘却通往光明的险路。她无法像方百花那样驰骋沙场,也无法像那些谋士般运筹帷幄,她能做的,就是为他稳住这后方方寸之地,让他无后顾之忧;就是在这寒冷的深夜,为他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