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北门城墙上下杀声震天,血肉横飞,俨然化作一台巨大绞肉机的时候,睦州城的西门,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令人不安的宁静。
这种宁静是相对的。城头上,留守的守军数量明显稀疏了不少,许多人的脸上都带着焦虑和不安,耳朵竖得老高,努力捕捉着从城市另一端传来的、隐约可闻的喊杀声和撞击声。带队的小校姓孙,是个靠裙带关系混上来的家伙,此刻正焦躁地在城楼上来回踱步,时不时朝北面望一眼,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
“他娘的,王都监把能打的都调北门去了,留咱们在这儿喝西北风!听这动静,北门打得够呛啊……可千万别让那帮杀才冲进来……”
一个老兵靠在垛口上,慢悠悠地磨着手里的刀,瞥了孙小校一眼,瓮声瓮气地说:“孙头儿,您就甭瞎操心了。咱们西门城墙虽矮了点,可外面是烂泥塘子,方腊的人又不是天兵天将,还能飞过来不成?安心待着吧,北门顶得住,咱们屁事没有;北门要是顶不住……”老兵顿了顿,嘿嘿一笑,露出满口黄牙,“那咱们在这儿守着也没啥球用,早点寻思后路才是正经。”
孙小校被噎了一下,没好气地瞪了老兵一眼,却也没反驳。这话话糙理不糙。西门外确实有一片不小的沼泽洼地,道路泥泞难行,大队人马根本展不开,历来都不是防御的重点。也正因如此,王仁才把主力精锐都抽调到北门,只留下些老弱和关系户在这里象征性地守着。
然而,孙小校和老兵都没想到,或者说,整个睦州城的守军都没想到,他们面对的对手,不仅仅有庞万春那样的猛将,更有一位心思缜密、胆大包天的女帅——方百花。
此刻,在西门之外那片芦苇丛生的沼泽地边缘,正潜伏着一支精悍的队伍,人数约在三百左右。这些人个个身着轻便的皮甲,脸上涂着泥浆,嘴里衔着枚,眼神锐利如鹰隼,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为首一人,身形矫健,同样脸上涂满泥污,但那双明亮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线下,依然闪烁着冷静而坚定的光芒,正是方百花。
她半蹲在一丛茂密的芦苇后,锐利的目光穿透苇杆的缝隙,仔细打量着不远处的西门城墙。正如侦察司送来的情报所言,这里的城墙比北门矮了接近一尺,垛口也有些残破,守军的精神状态明显松懈。
“百花将军,都探查清楚了。”一个如同泥鳅般滑溜的汉子悄无声息地摸到她身边,低声道,“城墙下有条废弃的排水沟,被芦苇遮住了,直通墙根。墙砖有几处松动的厉害,咱们的人试过,能抠下来。”
这汉子是韩冲侦察司里的好手,绰号“泥鳅”,最擅长潜行摸哨。为了这条潜入路径,他和几个弟兄在冰冷的泥水里泡了大半夜。
方百花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赞许:“干得好。兄弟们状态如何?”
“憋着一股劲呢!”旁边一个魁梧的队正压低声音,兴奋地搓着手,“将军,咱们什么时候动手?听着北门那边打得热闹,弟兄们手心都痒痒了!”
方百花冷静地摆摆手:“急什么?让庞大哥在北门再加把火,把王仁的最后一点家当都吸引过去。等城头上的守军听得心神不宁,开始打瞌睡的时候,才是咱们动手的最佳时机。”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夕阳正在西沉,天色逐渐昏暗下来。“传令下去,让弟兄们再忍一忍,检查装备,吃口干粮,养足精神。待天色再暗两分,听我号令行动!”
命令被悄无声息地传递下去。这支精心挑选出来的锐士,是方百花亲自训练的“突袭营”,不仅个人武艺高强,更擅长潜伏、攀爬和近距离搏杀。他们像一群耐心的猎豹,静静地潜伏在猎物巢穴的旁边,等待着致命一击的时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北门的厮杀声似乎变得更加激烈了,隐约还能听到巨大的撞击声(那是冲车在撞击城门),这让西门守军更加人心惶惶。孙小校派去北面打探消息的人一去不回,更增添了不安的气氛。城头上,不少守军开始懈怠,有的靠着垛口打盹,有的三三两两凑在一起,低声议论着城破之后该怎么办。
天色,终于彻底暗了下来。只有城头上零星的火把,在微风中摇曳,照亮一小片区域,反而让城墙下的阴影显得更加深邃。
方百花眼中精光一闪,低喝道:“时候到了!‘泥鳅’,带你的人先上,摸掉城墙下的暗哨!二队准备钩索和短梯!三队随我准备突击!”
“得令!”
“泥鳅”带着几个身手最敏捷的弟兄,如同真正的泥鳅一样,悄无声息地滑入冰冷的沼泽泥水中,利用芦苇丛的掩护,向着那条废弃的排水沟摸去。他们的动作轻灵得如同狸猫,几乎没有激起一丝水花。
与此同时,另外几十名突击队员,则携带着飞爪钩索和一种特制的、可以快速拼接的短小云梯,匍匐前进,悄无声息地接近到离城墙只有二三十步的距离,潜伏在深深的阴影里。
方百花则带着主力,刀出鞘,箭上弦,屏息凝神,做好了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