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洞外反击的小胜,如同在沉闷的围困中投下了一颗石子,在帮源洞内激起了振奋的涟漪。缴获的物资虽不算多,但那份主动出击、并成功凯旋的象征意义,极大地鼓舞了士气。然而,在这股胜利的暖流之下,一股冰冷的暗流,却始终萦绕在天策府核心层的心头,尤其是那位被寄予厚望的“天机院”负责人心头——那便是火器研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
天机院的“工坊”,设在帮源洞深处一个相对独立、通风较好的巨大石窟内。这里终日炉火不熄,叮当之声不绝于耳,空气中弥漫着硫磺、硝石、木炭粉末混合的刺鼻气味,以及金属锻打后的焦糊味。几十名被方腊网罗来的铁匠、木匠、以及少数对炼丹术略知一二的匠人,在此日夜不停地忙碌着。他们是方腊实现技术碾压、对抗官军人海战术的最大希望所在。
然而,希望的火花,此刻却被现实的冷水一次次浇熄。
石窟中央的空地上,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几名核心工匠围着一具刚刚经历过试射的“震天雷”原型铳,个个眉头紧锁,脸上写满了挫败与焦虑。那铳管依旧滚烫,散发着青烟,而距离铳口三十步外的厚木靶子上,只有寥寥几个深浅不一的凹坑,最近的一个弹孔,也偏离了靶心足有半尺远。更令人心惊的是,铳管靠近尾部的接缝处,出现了一道细微但清晰的裂纹,若非及时发现,下一次试射极有可能就是炸膛的惨剧。
“王师傅,这……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一个年轻些的学徒哭丧着脸,对为首一位头发花白、手臂上满是烫伤疤痕的老铁匠说道,“射程超不过四十步,精度全无,十发里能有一发打中靶子就算老天爷开眼!这……这玩意还不如咱们的猎弓好使啊!”
王铁匠,是天机院目前技术最精湛的老师傅,他蹲下身,用粗糙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触摸着铳管上的裂纹,脸色铁青,长长叹了口气:“唉……药量稍大就炸膛,药量小了又没劲。这铳管打造已是极难,要内壁光滑如镜,厚度均匀,谈何容易?还有这火药,配比稍有不均,力道就差之千里,烟还大得熏死人……”
旁边一个负责火药配比、原是本地点硝制炭的老师傅也摇头道:“硝石、硫磺、木炭,比例试了无数次,不是劲道不足,就是燃烧太快容易炸。咱们这土法提纯的料,终究是比不了官家的精料啊。”
沮丧的情绪在工匠间蔓延。他们付出了无数心血,甚至有人因试射意外而受伤,但成果却如此不堪。这种超越时代的武器,仿佛一道无形的壁垒,横亘在眼前,让人感到绝望。
“圣公到!” 洞口传来守卫的通报声。
工匠们连忙起身,垂手肃立。方腊在庞万春和赵普的陪同下,大步走了进来。他显然已经听说了试射失利的情况,脸上看不出喜怒,目光直接落在了那支问题百出的火铳和远处的靶子上。
“不必多礼。”方腊摆了摆手,走到火铳旁,仔细端详起来。他没有先责怪任何人,而是拿起铳管,掂量了一下重量,又凑近观察内壁的光滑度和那道裂纹。他的动作专注而专业,让原本紧张的工匠们稍稍松了口气。
“王师傅,把遇到的问题,详细说说。”方腊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王铁匠连忙上前,将射程不足、精度太差、以及最要命的炸膛风险,一五一十地汇报了一遍,语气中充满了无奈。
方腊静静听着,不时问几个关键细节,比如铳管的锻造工艺、钢材质地、闭气结构、火门的形状位置、弹丸与铳管的契合度、火药的研磨细度和混合方式等。他的问题往往切中要害,让王铁匠等匠人暗自心惊,没想到圣公对工匠之事也如此在行。
听完汇报,方腊沉默了片刻。他深知,这不是工匠们不努力,而是时代的局限。现有的技术条件、材料工艺,制约了火器的性能飞跃。但他更知道,火器是未来,是天策府能否杀出重围、乃至争霸天下的关键。他必须利用自己超越时代的见识,打破这个困境!
“诸位辛苦了。”方腊终于开口,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位工匠,语气肯定,“遇到的困难,都在意料之中。若火器如此易得,童贯早已用它来轰击我帮源洞了。正因其难,一旦成功,我天策府便将拥有克敌制胜的法宝!”
他走到石台边,拿起一根炭笔,在准备好的平滑石板上画了起来。工匠们好奇地围拢过来。
“困境,需从根子上解决。”方腊一边画,一边讲解,语速不快,却条理清晰,仿佛早已胸有成竹,“问题有三:铳管、弹药、火药。我们逐一破解。”
首先是统管问题。
方腊在石板上画了一个长长的圆筒,然后在中间部位画了几道螺旋线。“现有铳管,多为熟铁缠绕锻打,或直接钻凿而成,内壁粗糙,易有砂眼,厚薄不均,故而易炸膛,射程近。”他指着螺旋线说,“欲增其坚、延其寿、提其程,需从两方面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