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贯大军的围困如同铁桶,虽经夜袭挫其锐气,但每日里小规模的冲突、冷箭的偷袭,依旧让帮源洞的伤患营人满为患。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气、草药味,以及一种伤口腐烂特有的、令人作呕的甜腻恶臭。呻吟声、压抑的啜泣声,以及医官和帮忙妇孺们急促的脚步声,交织成一曲乱世中生命挣扎的悲歌。
方腊在庞万春、赵普的陪同下,再次踏足这片与前线杀场同样残酷的区域。他的脸色比上次来时更加凝重。虽然取得了战术胜利,但看着这些为天策府流血的勇士在伤痛中煎熬,甚至因得不到有效救治而白白死去,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责任感灼烧着他的内心。他带来的现代知识,绝不应只用于杀伐,更应体现在对生命的尊重和挽救上。
伤患营被粗糙地划分为几个区域:轻伤区,伤员大多能自行活动,包扎后等待恢复;重伤区,多是断肢、破腹或高烧不退者,生死难料;还有一片用草席勉强隔开的角落,被称为“等死区”,那里躺着的,是伤势过重、连医官都摇头放弃的人,气息奄奄,等待着最后的时刻。
方腊的目光首先落在轻伤区。这里情况稍好,但问题依旧明显。伤员包扎用的布条五花八门,脏污不堪,反复使用;分发下去的汤药,也是根据几个老医官的经验大致熬煮,剂量、疗效全凭感觉。他看到一名年轻士卒,胳膊上只是一道不算深的刀伤,却因包扎不当,已经红肿化脓,正疼得龇牙咧嘴。
“这样不行。”方腊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小伤拖成大病,能战之士变成累赘,这是最大的浪费!”
他随即走向重伤区。景象更是触目惊心。一名腹部被刺穿的壮汉,肠子都隐约可见,仅用草药糊住伤口,人已昏迷,气息微弱。旁边一位老医官正在用一把未经任何处理的锈蚀小刀,试图剜出另一个伤员腿上的箭镞,那伤员被几个汉子死死按住,发出凄厉的惨嚎。
“停下!”方腊厉声喝道。
老医官和众人都吓了一跳,连忙停下动作。那老医官认得方腊,惶恐地躬身:“圣……圣公……”
方腊没有责怪他,他知道这已是当下能做到的极限。他蹲下身,仔细查看那中箭伤员的伤口,周围皮肉已经发黑溃烂,显然箭镞带毒,且处理不及时。
“这样取箭,十有八九会要了他的命。”方腊沉痛地说,“而且,这把刀……”他指了指那锈迹斑斑的刀具,“用它来割肉,没死战场上,也要死在这把刀下。”
老医官一脸茫然和委屈:“圣公,小老儿行医几十年,都是这般……这刀,已是营里最好的了……”
方腊心中叹息,这不是医官的个人问题,而是整个时代医疗观念的落后。他站起身,目光扫过全场,看到的是伤员们无助而渴望生存的眼神,看到的是医官和帮手们疲惫而麻木的神情。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方腊的声音提高,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意味,“从今日起,伤患营必须革新!一切,按我的规矩来!”
第一,建立分类救治制度。
“庞将军,立刻调一队手脚麻利、识字的士卒过来!赵普,准备大量干净的白布条,还有笔墨!”
方腊亲自指挥,将伤患营重新划分区域:
他要求所有新送来的伤员,必须先到“观察区”,由指定的“分类官”(他挑选的识字士卒担任)进行初步检查登记,记录姓名、所属、受伤部位、伤势大致情况,然后根据伤情紧急程度,佩戴不同颜色的布条(如红色代表急危,黄色代表重伤,绿色代表轻伤),再分流到相应区域。这样避免了轻重伤员混杂,有限的医疗资源可以优先用于最需要的人。
第二,推行消毒与清洁概念。
这是最颠覆传统、也最难被理解的一步。
“把所有包扎用的布条,全部用沸水煮过,晒干后才能使用!”
“所有医官、帮手,接触伤员前后,必须用清水和皂角(方腊命赵普紧急寻找)反复洗手!”
“伤患营每日清扫两次,污物及时清理焚烧!”
“处理伤口用的刀具、剪刀,必须用火烧灼后再使用!”
命令下达,别说普通士卒,连老医官们都面面相觑,觉得不可思议。煮布条?洗手?烧刀子?这有什么用?不是多此一举吗?甚至有人私下嘀咕:“圣公是不是……被什么冲撞了?”
方腊知道空口无凭。他亲自示范,让人端来沸水,将一捆脏污的布条扔进去煮,捞出后,原本浑浊的水面上漂浮起一层污垢和细小的虫卵。他又让两个手上明显有污垢的帮手,分别用清水和皂角洗手,再让他们用手在雪白的布上擦拭,对比之下,洗手后的布几乎洁净如初。
“看见了吗?”方腊指着那些污垢,“这些看不见的脏东西,就是让伤口化脓、让人发烧死去的元凶!我们称之为‘病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