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府那边,童贯刚把那份绞尽脑汁、避重就轻的“请罪兼报军情”的奏章,用八百里加急发出,指望着能瞒天过海,多争取点喘息的时间。可他心里跟明镜似的,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是这种损兵折将、丢城失地的塌天大祸,你想捂,那是捂不住的。
果然,那匹驮着童贯最后希望的快马,还没跑出两浙路的地界呢,另一条更加隐秘、却也更加翔实和惊悚的消息,就像一条滑腻冰冷的毒蛇,已经先一步,沿着官场和江湖那不为人知的隐秘渠道,悄无声息地游进了东京汴梁城,精准地钻进了太师蔡京 府邸的后花园。
送信的人,不是军中的驿卒,而是蔡京安插在江南官场、甚至可能就潜伏在童贯军中的心腹暗桩。信里的内容,可就不是童贯奏章里那套“前锋小挫、叛徒作乱、暂退整军”的粉饰之词了。那上面,白纸黑字(或者更可能是密写药水显形),写得清清楚楚:
童贯亲率大军冒进,于帮源洞遭方腊贼军火攻埋伏,前锋精锐尽丧,溃退百里,辎重尽弃!睦州知州郑有功献城投降,都监王仁战死(一说被俘),睦州已彻底沦陷!贼势大张,江宁危在旦夕!
这消息,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蔡京直接从他那张紫檀木的太师椅上蹦了起来。当然,他不是害怕,是兴奋!一种猎人终于等到猎物掉进陷阱的、难以抑制的兴奋!
“好!好!好!”蔡京连说了三个好字,手里捏着那张轻飘飘的纸条,在书房里来回踱步,脸上每一道皱纹里都洋溢着喜悦,“童贯啊童贯!你个阉奴!也有今天!老夫看你这次,还如何狡辩!如何翻身!”
他立刻意识到,这是一把能彻底将老对头打入万劫不复之地的、千载难逢的利剑!必须抓住机会,一击致命!但怎么用这把剑,却需要好好琢磨。直接冲到宫里,对着官家大喊“童贯败了,睦州丢了”?那是莽夫行为,搞不好还会被反咬一口,说他是“听信谣言,扰乱圣听”。
蔡京能混到太师之位,靠的就是老谋深算。他捻着保养得极好的长须,眯缝着眼睛,脑子里飞快地盘算:
“不能急……火候不到,肉不烂。童贯的请罪奏章,估计还在路上。等他那份混淆视听的玩意儿先递到御前,官家先入为主,心里有了点底(哪怕是假的),老夫再出手……到时候,真假对比,铁证如山,才能显出他童贯欺君罔上之罪,更加可恶!”
“得找几个言官,准备好弹劾的奏本,罪名要狠!‘丧师辱国’、‘欺君罔上’、‘指挥失当’、‘结交匪类’……对!最好还能扯上点他手下将领克扣军饷、纵兵扰民的烂事,把水搅浑!”
“还有王黼那个老滑头……得防着他和稀泥,或者趁机捞好处。得先跟他通个气?不,不能通气,这老狐狸靠不住,说不定转头就把我卖了。得想办法让他也站到童贯的对立面……”
“关键是……扳倒童贯之后,这东南的兵权,由谁来接?绝不能落到王黼或者别的什么人手里!最好……是能安插上我们的人……”
一条条毒计,在蔡京心中成型。他像一只潜伏在蛛网中央的老蜘蛛,开始不动声色地振动起无形的丝线,调动着朝堂上的力量,准备给那只跌入陷阱的肥大飞蛾(童贯),送上致命一击。
几天后,童贯那份字字泣血(当然是表演)、极力为自己开脱的奏章,终于送到了汴京,摆在了道君皇帝赵佶的御案上。
赵佶这两天心情本来还不错,刚得了一幅前朝的古画,正琢磨着怎么临摹呢。看到童贯的奏章,他皱着眉头打开,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这个童贯!”赵佶把奏章往桌上一扔,有些烦躁地对旁边伺候的太监抱怨,“朕让他去剿匪,他怎么搞的?前锋小挫?还出了叛徒?真是无能!害得朕都没心情赏画了!”
虽然不满,但童贯奏章里“暂退整军”、“贼势突变非战之罪”、“必当克复”的说辞,还是起到了一点作用。赵佶觉得,虽然不顺,但局面似乎还没到完全失控的地步,童贯好歹还在江宁顶着呢。他打算等第二天朝会,问问蔡京、王黼他们,看看接下来该怎么支援一下。
然而,赵佶没想到,第二天的大朝会,变成了一场精心策划的、针对童贯的批斗会。
朝会刚开始,按惯例处理了一些琐事,气氛还算正常。等到议论东南军情时,赵佶刚把童贯奏章的内容大致说了说,还没等他说出“诸位爱卿看如何支援”的话,御史台的一位言官,就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手持笏板,声音激昂:
“陛下!臣要弹劾枢密使童贯!”
这一声,如同平地惊雷,把还有些昏昏欲睡的百官都惊醒了。赵佶也愣了一下:“爱卿要弹劾童贯?所为何事?”
“臣弹劾童贯三大罪!”那言官显然是早有准备,声音洪亮,条理清晰,“其一,丧师辱国! 童贯拥兵十万,征讨一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