睦州城这头,方腊带着一帮老兄弟,关起门来,把前段日子的酸甜苦辣、经验教训,掰开揉碎,好一顿总结。心里头,对眼下这家底有多厚,窟窿有多大,总算有了个大概的谱儿。这口气,算是暂时喘匀了,可方腊心里那团火,非但没熄,反而越烧越旺了。
他清楚得很,童贯那老阉狗,在江宁府肯定没闲着,舔伤口、调兵遣将,指不定憋着什么坏水呢。朝廷那边,更不会眼睁睁看着睦州这么个大州府落在“反贼”手里。窝在睦州,固然安稳,可也是坐以待毙。天策府要想成事,就不能学那乌龟缩在壳里,必须得主动打出去!把地盘扩大,把声势搞起来!
这下一步,该往哪儿打?成了摆在方腊和整个天策府核心层面前最要紧、也最挠头的问题。
这天天刚擦黑,州府衙门那间最大的议事厅里,灯火通明。方腊把庞万春、方百花、赵普、方貌,还有水军的李彪、老船工何老大,以及几个能打仗的主力营指挥使,全都召集了过来。墙上挂起了一幅好不容易才搜罗、拼凑出来的两浙路舆图,上面睦州被醒目地圈了出来,像一颗刚刚钉下的钉子。
方腊没坐在主位,就站在地图前,目光像刀子一样,在地图上来回刮着。他手里拿着一根细木棍,先点了点脚下的睦州,开门见山:“弟兄们,气歇够了,家底也大概摸清了。咱不能总在睦州这一亩三分地上打转转。下一步,咱得动动了!今天叫大伙来,就议一件事:往哪儿打?怎么打? 都敞开了说,有啥说啥!”
庞万春第一个蹦起来,他是个急性子,打仗最喜欢直来直去。他抢到地图前,手指头“咚”一声戳在睦州北边不远的一个大圆点上,嗓门震得房梁落灰:“这还用议?打杭州啊!擒贼先擒王!杭州是两浙路的脑袋!是转运使衙门坐镇的地方!钱多、粮多、船多!拿下杭州,咱们天策府才算真正在江南站稳了脚跟!童贯老儿得吓出屎来!”
他唾沫横飞:“从睦州往北,沿着富春江,水陆并进,一口气杀过去!咱们新练的水军正好拉出去溜溜!只要拿下杭州,东南半壁,咱们就占了一大半!”
水军的李彪一听要打杭州,还得靠水军,眼睛顿时亮了,摩拳擦掌:“庞大哥说得在理!打杭州,水路是关键!咱们的船队顺着富春江下去,能直捣杭州城下!虽然咱们船还不咋样,但趁其不备,搞个突袭,说不定能成!”
老成持重的赵普却皱紧了眉头,他走到地图前,手指沿着睦州往北划,在几个地方点了点:“打杭州,好处是明摆着的。可万春兄,你想过没有?从睦州到杭州,这一路过去,富阳、新城、还有好几个关隘,都有官军把守,不是坦途。杭州城高池深,守军不少,童贯在江宁,能眼睁睁看着咱们打他的钱袋子?他要是从西边派兵沿江增援,或者命令驻防的梁山军从北边压下来,咱们可就腹背受敌了!风险太大!万一打不下来,损兵折将,咱们这点本钱,可经不起折腾!”
他话锋一转,手指向南移,点在了睦州南边的婺州(今金华)和处州(今丽水):“依我看,不如先向南打!婺州、处州,地处山区,官军力量相对薄弱,易守难攻。拿下这里,可以巩固咱们的后方,把根扎得更深。而且这一带矿藏丰富,能补充咱们急需的铜铁。稳扎稳打,方为上策。”
方百花一直没说话,盯着地图仔细看。这时她开口道:“赵先生求稳,有道理。庞大哥想一举奠定胜局,魄力也足。我看,能不能折中一下?”她的手指点在了睦州东边、离杭州不远不近的绍兴府(当时称越州)。“绍兴也是大府,富庶之地,但防御可能不如杭州严密。拿下绍兴,可以切断杭州与明州(宁波)的海上联系,震慑杭州,又能获得大量钱粮。而且,绍兴水网密布,也适合咱们水军发挥。打这里,进退余地更大些。”
方貌主要负责教导和宣传,他想了想说:“打哪里,还得考虑‘名分’和民心。杭州是东南重镇,打下来声势最大,能吸引更多反宋的义士来投。但硬骨头难啃。绍兴文风鼎盛,打下它对争取士人民心或许有帮助。婺州、处州偏安,影响可能小点。”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争得面红耳赤。庞万春主张猛冲猛打,赵普坚持稳扎稳打,方百花提出中间路线,方貌考虑舆论影响。水军李彪自然希望打沿江靠水的地方,老船工何老大则提醒水道情况和船只续航能力。
方腊一直静静地听着,木棍在地图上慢慢移动,比较着几个目标的位置、距离、山川河流。他心里也在飞快地盘算:打杭州,是步险棋,但收益巨大,一旦成功,全局皆活,能极大震慑朝廷,鼓舞本方士气,但失败的风险也极高,可能万劫不复。打婺州、处州,最稳妥,能夯实基础,但进展缓慢,可能给童贯更多喘息和部署的时间。打绍兴,是个不错的折中选择,但能否起到决定性作用,还不好说。
争论了半天,谁也说服不了谁,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了方腊,等他最后拍板。
方腊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