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后一个驿站,曲家人被交到看管人员手里,本是不用再拘泥于一天五十里的行程要求。
何况原本崖州这时的气候高热,一日能赶路的时间很短,便是官差愿意磋磨犯人,他们自己也不是不用赶路。
但曲家人正好赶上了台风的尾巴,天气凉爽许多,官差们便有意杀杀他们的威风。
一边收了曲岚竹的银珠子,讲着长山村的千好万好,一边挥鞭子催促他们赶路、痛斥他们的不知足。
然后曲家人紧赶慢赶,就看到了官差们拿犯人当鱼钓来取乐的一幕。
官差们笑的有肆意,曲家人的心就有多冷寒。
那些犯人双目麻木,浑身都是新伤叠旧伤,全然没一块好皮。
嘴里尽是被鱼钩扯破的口子,鲜血稀稀拉拉的滴落,或是隐没在脏污的衣襟上,或是落入泥地里被踩踏。
一共七个人,此刻也随着官差们一同转头,看向新来的曲家人。
原本麻木空洞的目光,此刻才慢慢转动起来,但透着一卡一卡的僵硬,让人更为毛骨悚然。
曲家妇孺所在一起,紧邻曲岚竹的身侧找安全感。
但这鬼片一样的场景,曲岚竹也被吓的心头乱跳啊。
而曲家的男人们,也忍不住靠在一起,心里只打鼓。
看上去,这是这里犯人的常态——
可犯人那么多,都不反抗的吗?
他们心头想法千转,想着被曲岚竹一个小姑娘庇护说出去是有些丢人,可是总好过被官差们如此磋磨吧?
只有曲鹤铭一家如坠冰窟,毕竟曲岚竹不但不会管他们,甚至可能会踩上一脚。
想起这事儿,曲鹤铭就恨不得打一顿女儿。
只是象是长在身上的枷,让他没有一点儿力气。
此刻看着官差们在他们身上逡巡的目光,他有意往兄弟们身后躲一躲,只要不选中就好。
只要不选中他,便是他的亲兄弟甚至亲儿子,他也不会在这个时候阻拦。
当然,他想的是,等他恢复恢复,等他有了体力,还是会帮兄弟儿子一把的。
其他人不知道他的想法,但谁也不想成为官差们玩弄的对象。
那个坐着、大口吃肉喝酒的官差,此刻一吐口中剔牙的细竹枝,哐的一声放下粗酒碗。
“这就是京城来的那个贪污受贿的,啥子侯府的人?”
“看这样子,还当真是没少吃民脂民膏啊,都走到咱这来了,都还没瘦下来多少呢。”
一路风吹日晒的,其实曲家人早没了当初的白淅粉嫩。
但相比其他跋山涉水而来的流放犯,可好的太多了。
这些人专门在这管理流放的犯人,从哪来来的都见过,大抵是个什么样子,更是心里有数的很。
他们眼神一眯,就知道这其中有些什么调调。
——要么有钱,且钱多的可买通一路。要么有权,上面有人出面保下了他们。
这一路差役们也确实是会互通有无,毕竟不说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也差不太多。
所以,官差们此前挥鞭子打人,也是没用多大力气。
——就这,少有挨打的曲家人也受不住,就显得十分凄惨。
押人来的官差凑到老大的耳边嘀咕,这曲家人好象有吏部的官员保他们?
官差头子微微皱眉,虽说他们这里天高皇帝远,但吏部又与其他部门不同。
因为它直接管辖权中,有一项是管辖官员申请调度的。
——虽说官员的任免都是皇帝做主,可吏部想从中做点什么手脚,不要太容易。
若是旁的部门想护着这曲家人,他还不太为意。
但吏部,若真有心,只怕还是能翻案的,到时候人家能不记仇?
只是,他也不能太巴结着,不然对方要是真的起复无望,他粘贴去不跌份儿吗?
倾刻间他做好了决定,不咸不淡的叫人先将曲家人带去关押,先观察一段时间看看。
当然,他也不阻拦犯人们之间的倾轧。
只有这样,才能看出曲家人是否真的有后台不是吗?
流放的罪人按照犯罪的轻重决定关押的地方,越重的罪犯关押越严格且干最酷最累的活。
当然,这其中官差们能做的手脚也很大。
男女犯人也是分开关押。、
男人那边如何,曲岚竹不清楚,女眷这边,倒还挺干净。
也与天牢、刑部牢房那阴暗潮湿又血腥的环境不同。
这里从外界看,就是一处普通的村落,只不过外围住着的都是看守的人。
罪犯们也住阳光下的屋子,只不过简陋一些,拥挤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