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再叫她王妃,因为她们说,世界上已经没有瞻王了。
那么方才所见...
原来不过是梦。
原来回来的是她。
而方才还怀抱温热的,她的夫君,永不会回来。
见裴绫又将眼睛闭上,面露痛苦,小芍怕她再睡过去,忙凑在她耳边,试图吸引她的注意:
“我们在回南景的路上,回您的母国,娘子,您听得见吗?您可以回家了。”
南景?回家?
听到了一个遥远而模糊的概念。
裴绫果然蓦地睁大已泛满泪光的双眼,而且试图把酸软的身子撑起来:“真的?”
随着意识回笼,裴绫终于开始留意到,她现在正在一方异常狭小的空间中。
方才没有一下子就提起警惕,是因为眼前的两个女子莫名熟悉,似乎不是第一次见。
“因为瞻王保您无罪,朝廷又念着您是南景的公主,陛下开恩,送您回南景。您从昨日昏到现在,所以不知道;如今,您可以宽心了。”
小芍一边将她扶起,披上厚实的外袍,一边一字一字地在她耳边说。
裴绫低头,慢慢由这句话滑过脑海,又开始感到一种近乎荒谬的虚幻感。
她所有的“家”,所有的牵绊,都在燕宁,都在那个如今已化为冰冷名字的人身上。
而现在,他们告诉她,她现在是“回家”?
裴绫木然伸手,由进入车中的郎中诊脉。随后小芍留在车内倒药,小蔷随郎中下车去。
那军中的郎中对妇人病症本就生疏,交代了许多琐事后,只说仍按之前的方子煎服。
“就这些吗?药再喝一道便没有了,要走一日,下午怎么办?”小蔷追问。
“说完了没有?”
一侧立着的副将忽然插话,催促道:“人既已醒了,便是无碍,即刻上车,继续赶路。”
“可人马都停下了,要再动也费事,不能在此整歇片刻再走吗,我们也好再煎些药。”
“不行,”副将语气坚决,“邹将军吩咐了,尽快赶路,旁的事情,我不知道。”
小蔷上前一步:“文将军,还是麻烦你去请示邹将军能否暂歇。娘子身子经不起这样赶路,若有什么不测,我们二人担不起责任。”
文绍没有动,坚持要走,只称是军令。小蔷也钉在原地,不肯上车。
车外的人语传入裴绫耳朵时都变作了无谓的嗡嗡。小芍将碗递来,她忘记了接,只望着深色的药汁出神。
方才那侍女口中的陛下,想必就是从前的齐王褚原了。
所以,在这场她夫君始终相让、甚至逃避的兄弟之争中,最终是让齐王这个叔叔坐收了渔翁之利。
她若早知自己怀有身孕,那日便是天塌下来,她也绝不会踏入宫门半步,若是一切停留在方才梦里的时刻...
可惜没有假设的余地了。小腹传来一阵冰冷。裴绫伸手往额上摸去,那道才结了软痂的伤痕在指尖下突突地痛。
夫君没了,她独活还有什么意思,她明明已经使尽全身力气去撞,老天为何不成全她。
“娘子,您喝了药身子才能好起来啊。奴婢知道您难过,可等您回到母国,一切都可以重来的。”
小芍端着药,觑着她的神色,轻轻地道。
榻上的女子依旧毫无生气,仿佛未闻。
她又把药碗往她面前递了递,换了更加恳切的语气:
“王爷...他拼了性命才换得您活着,您万万不能辜负他啊。”
话音落下,那张苍白的脸终于迟疑地抬了起来。
裴绫望着说话的侍女,眼里的涣散开始一点一点聚起。
也是。她若不好好活着,才是真正辜负了褚谅。他最后贴在她耳边嘶哑嘱咐的,也是让自己好好活着。
更何况,燕宁之外,她并非全然无依。她遥远的母国,昇京城里还有血脉相连的父皇母后,那片生养她的土地,怎么不是她的家。
裴绫伸手接过药碗,指尖传来一点温度。
然而,目光落在褐色药汁上的一瞬,她手抖了抖,没有举起饮下,而是换了警惕的目光,盯着眼前的女子。
“你是…?”
“裴娘子,我是小芍,您忘了,我和小蔷都是邹将军遣来服侍您的。”
裴绫的身子震悚了一下。
“谁?”
小芍不安地看了外面一眼,道:
“娘子,是邹岐将军专程去请了圣命,护送您这一路周全。”
恐惧和憎恶没等裴绫反应,已化作刺骨的寒意,自后脊窜起。诏狱中皮鞭落在血肉上的闷响随听闻这个名讳,一瞬又在耳畔。
当啷一声,手中的药碗摔在了地上。
“呀!”小芍惊呼,“娘子您没事吧?”
“奴婢去拿抹布来擦。”她说着,就往车下跳去。
裴绫怔怔看着一地汤药和碎瓷,眼里又次一点一点覆上绝望。
果然,方听落地的脚步响,几个字就穿透嗡嗡之声,撞入她的耳朵。
“她醒了,情形如何?”
声音离得远,不高,平稳,却带着一种冷硬,如同石子在摩擦地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