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双臂严密覆盖住她,却仍然清晰感觉到她在怀里轻轻闷哼了一声,随即完全安静下去,不动了。
他周围太多身影在晃,随行的众人已经集体跳下车,迅猛地围拢在这个残破的角落前。
还有另一个人,像误入陌生世界,从慢慢消散的雾里仓皇地跌爬过来,体力和精神都不支,扑通摔倒,又往起站,想拼命挤进人墙,被围守的人一脚踹开。
整个天地都在撼动,远处近处的杂声逼人癫狂,姜时念溢出的那一下极其微弱的声音,在沈延非耳中如同洪钟。
他搂着这一副用尽自己一切来珍惜痴慕的薄薄身骨,手按上她脆弱的后背肩胛,指尖触到一片湿润。
粘稠的,温热的。
沈延非的呼吸猝不及防消失,目光极短地涣散开。
颤抖从五指开始,蔓延到整条手臂,贯透全身,把他死死钉在这场地狱,如被绞灭神魂。
“穗穗。”
这句呼唤根本没有发出来,在喉间就已经捻成灰。
耳朵里一面死寂,一面地动山摇,一个铜墙铁壁的人要被摧毁,折尽骨头,锁上灵魂不得往生,只需要她倒在胸前疼痛呻.吟,再悄无声息的一刹。
沈延非不顾一切箍着,晃了晃她,眼角充着的重红几近外溢,他如履薄冰放开一寸,扶着她的脸,要去看她神情。
她闭着眼,更多表情都遮挡住,但只是一双垂下去的睫毛,足够对他刀剐,他吻过她的嘴唇,舌齿,咽喉肺腑,都在失去知觉,手寒战着去触摸她鼻尖。
要怎么结束,怎么去找她,就算不在人世,那纸婚书也永远不能失效,上天入地,他总能把人找回来。
如何生死,碰她呼吸之前,他已想完所有。
姜时念闷着的一口气这时候才终于呼出来,动了一下有些轻微刺疼的右肩,赶紧睁眼,看向面前人。
她应该护住他了,是不是!
姜时念急切地望过去,迎面跌进让人心惊肉跳的眼睛里,她以前不知道,血丝会这么缠上一个人的瞳仁。
“穗穗。”
两个字,沈延非语不成形。
姜时念慌忙点头:“我没事……没事,好像有一点擦伤,不怎么疼,衣服很厚。”
沈延非像根本没听到,继续去触碰她背上那片湿,他抬起,看到是红,或许不重,很小一片。
他轮廓很深的脸上没有过多表情,手臂不太灵活,把她抱起来放在地上,看一眼她脊背,她右肩后面被擦过一条痕迹,衣服破了手指那么长,在皮肤上留下的血痕像一小段指节。
破了。
流血了。
穗穗活着,没有生命危险。
但她破了,流血了。
“穗穗乖,等我。”
沈延非如同冰封,整个人还浸在某个他不能承受的绝境里。
“等我几分钟。”
姜时念还在状况外,她确定距离那颗子弹袭来,最多只有十几秒过去,连无人机炸.弹的烟尘还没散开,她就缓过来睁眼了,怎么他……
沈延非缓慢起身,垂着眼帘,一言不发把枪上膛,他前方被自己人围着,雾气对面的子弹没停过,加上视线受阻,已经找不到目标。
他完全无视跌在一边,满身伤痕的某个人,笔直地只盯着对面。
黏腻的湿风呼啸吹过,烟气哗然飘荡,几个转眼即逝的空隙里,那辆阴魂不散跟着的车毫无预兆露出踪影,后排车窗里属于蒋勋的一张脸再无遮蔽,彼此相对的一刻,双方同时举枪。
一个病痛缠身,靠着极限药物才能端起手臂的丧家之犬。
一个不疯魔不成活的亡命徒。
八年时光,再迎面相对,什么都没有改变。
不管当初那个山间雨夜,还是蛰伏十几天在战火里等到的这次对峙,蒋勋当初口中那个“缺爱到人家一个眼神都不给你,你还拼命,比路边流浪狗都可怜”的人,已经再不是他有资格能够直视的。
再直面对方,有人恨得宁愿同归于尽,有人爱之深,愈演愈烈,可以无所不用其极。
失聪,炸.药子弹,都不能泯灭这个人,他要做的事,一定会完成。
对方车胎最先被击穿,刺耳的异响声里,沈延非一枪打碎蒋勋试图关上的车玻璃,晶莹飞溅之下,蒋勋头颈暴露出来,沈延非第二枪纹丝不动,射穿他多余的右肩。
枪从蒋勋本就强弩之末的手中脱出。
他车里还存在的其他人,专业狙击手,都被这边的自己人跳过燃烧的越野车拽出来。
沈延非上前,把那团还在挣扎的死肉硬生生扯出尖锐窗口,在扭曲的咒骂声里,他第三次举枪,凌.虐般打向蒋勋才刚刚能够站起的双腿。
“欺负她那么多年,还不够?”沈延非居高临下看着蒋勋不成人样的脸,眼底冷光阴森,开枪如同随意把玩,连响声振聋发聩,没有断过,“敢把枪对准她?”
“几次?嗯?”他毫无起伏,像在拷问着准备一场枪决,“我要还你几倍?”
沈延非暴跳的耳中听到穗穗带哭腔喊他,他转眸望过去,她吓坏了,好怕他杀.人。
怎么会。
他这双手绝不能脏。
他跟穗穗有干净的一辈子,他的命运已经被她更改,彼此相连,要带着穗穗回红尘俗世,做最甜蜜一对夫妻,尝尽被她爱的滋味。
蒋勋拘回去。
警方会处理。
沈延非一把枪,把蒋勋折成烂泥,他转身往回走,挥手示意让人上前控制,而蒋勋不甘,仍在恨意滔天地往前爬,去够掉在地上的枪,想做垂死挣扎。
他手指正要摸到枪柄时,不断激化的冲突已然逼近这片街区,一枚武装军的□□轰隆坠落,狂响声中,将濒死仍要杀人的蒋勋彻底淹没,烈火烹油之后,烧得痕迹无存。
引沈延非至此,想借刀杀人的整个蒋家,被自己亲手选择的方式斩草除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