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的竟是这个,他轻声道:“很好吃的,回头我再做给你,下次记得一定要吃光啊,不够还可以再做。”
越衡川低笑,过了会儿他又艰涩道:“有件事,我一直没跟你说过……”
“现在说也不迟啊。”
越衡川没接沈末的话,仅是轻轻的说:“真是可惜呢。”
人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脑海里总会不由自主闪现有生以来所有的遗憾,让人对这世间生出不舍和留念,给予无限求生意志,以此挽留住这个人。
要说起越衡川的遗憾,那简直比天上的繁星还要多,只是几乎都围绕着同一个人。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他很想回到九年前那个喧嚣闷热的夏夜,无所顾忌穿过如山海般的人群抓住那个人,而不是一等再等,胆小鬼一样只敢藏匿在人群中偷窥。
“哪有什么可惜不可惜的,”沈末的脸颊贴在越衡川鬓角,轻声道:“你几天前不还说着来日方长,我们还有很多时间么,所以别觉得可惜,未来一定都会圆满的。”
“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
“一定是这样,没有别的可能。”
海上的风抚过越衡川英俊的眉眼,他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感到前所未有的困倦,很想沉沉睡上一觉。
但直觉告诉他,这一睡去,也许很难再看到沈末了,所以他强撑着眼皮缓慢道:“听说死在大海上的人灵魂最终会归入海洋,变成一条鱼。如果真是这样,我很想……很想成为一只海豚,穿越时空回到过去,在十二年前你被风浪卷入海里时救下你,然后将你送回到岸边,就像蔚蓝那样。”
说到这里,越衡川停顿少顷,调整好呼吸后继续说:“不知道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真的很羡慕的蔚蓝,真的好羡慕它,你手机电脑的壁纸都是它,每年会出海去看它,它不见了你还会不惜一切代价横跨默逊湾去找它,我……我真的……”
“别这样,求你了,”沈末无法忍受打断他:“我不要你变成蔚蓝,你是越衡川,你就是你。以后我手机电脑的壁纸都可以是你,会每时每刻跟你在一起,如果有天你不见了,别说默逊湾,就算是全世界我也会去找,找一辈子,直到找到为止。”
“一辈子听起来很久的样子,可我不知道我的一辈子是多长。”
“当然很长很长了!”沈末的声音陡然染上一丝哭腔,他握住越衡川沾满血液的手:“你看,你看见那盏白光了吗,那里就是灯塔,是我们的家,我们就快到了!”
越衡川依言望去,只见灯塔上的信号灯在漆黑大海的尽头不断闪烁,忽明忽暗,宛如生命脆弱的烛火。他艰难吸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的意识像是快要沉入无底深渊,他撕扯着时间,希望它可以流逝得再慢一些,再慢一些。
他半睁着眼望着黯淡的夜空,耳边响起一阵又一阵的海浪声,在血腥味浓重的空气里,他依然能捕捉到沈末身上那丝独一无二的香味。
越衡川疲倦地闭了闭眼睛,时光回溯,过去如走马灯一样在他脑海迅速浮现。
拥在一起低声耳语的沙发,午夜零点情不自禁的亲吻,悉尼极限冲浪时的热切,被泪水浸湿的银灰领带,临时反悔的手术,抹香鲸搁浅的滩涂,醉酒疯狂的夜晚……
一想到即将失去这些,越衡川又奋力睁开眼睛,他毫无血色的嘴唇张了张,声音微弱到能被风吹散,最后讲出内心的依恋:
“死去的抹香鲸在滩涂集体搁浅了,作为陆生动物的我将在大海里搁浅,别怕,我会在太阳和月亮的引潮力下竭尽所能贴近你,未来的每次涨潮,都是我在拥抱你。”
越衡川深刻又贪婪地凝望沈末的脸庞,仿佛现在不看就来不及了,体温的不断流失让他迫切想要将有关沈末的一切都牢牢刻在灵魂深处,假如最后真变成一只海豚,他一定不要忘了这个人。
“沈末,脸凑过来,让我再看看你。”
这一刻,沈末心如刀绞,他望着越衡川苍白而专注的面容,紧紧咬着唇肉,齿间逐渐浸出丝丝缕缕的血腥气。
沈末眸底水光破碎,凝聚已久的眼泪终于掉落,径直滴入越衡川深蓝如大海的眼睛里,最后顺着他的眼尾缓慢流下,一时竟分不清这滴泪是沈末的悲伤和挽留,还是越衡川的遗憾与不舍。
“等等,再等等啊,”沈末彻底崩溃,他将脸埋在越衡川的颈窝,压抑痛哭道:“都等这么久了,求你再等等,真的快到了。灯塔上的光已经很清晰了,陆地的轮廓也显现了,只要我们坚持到回去,一切都会变好的……”
沈末无论无何也不愿意相信,他最爱的人有一天会死在他最爱的大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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