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撒野。”
谢信是百年豪族谢氏的嫡孙,从小众星拱月,周围全是奉承讨好他的人。
宣武帝征辟他入朝为官,他只用了极短时间就坐稳相位,成为手握实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
即使朝中那些老臣,在他面前也得表现几分谦卑。
从来都是他居高临下,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被别人高高在上地指谪他“撒野”。
他怔怔立在原地,额前碎发投下阴影遮挡了表情,只能见到眉间阴沉。
秋风摇落草木,树叶沙沙细响,凝滞的气氛几乎冻结出一片寒霜。
一片叶秋随风盘旋,飘落在肩头,似乎带着千钧之重,压出沉闷的呼吸。
过了片刻,谢信伸出手指弹掉肩上的落叶,抬起下颌时,脸上又恢复了一贯的笑意。
他官高林策半级,此刻再一次表现出宰相肚里能撑船的豁然大度,朝林策扬起嘴角:“方才是谢某失言,季宇勿要见怪。”
麒麟鬼面后的眼眸冷冷看着他,未置一词。
“谢某惹得将军不悦,”谢信毫不在意继续道,“作为赔礼,这柄剑……”
“逐月,”林策打断他,“去把剑拿来,还给谢丞相。”
“追星,送客。”
追星极少负责送客。
将军一旦下令他去送客,客人若不知好歹,再不自行离去,他会用自己的方法将人强行赶出将军府。
谢信无奈一笑:“今日暂且告辞,过几日将军气消了,谢某再登门赔罪。”
话一说完,没等到逐月拿剑过来,他已转身走向将军府大门。
站在一旁的孙有德重重叹了口气。
他送淮王出府,回来去了趟恭房,再来找将军,没想到会见到如此场面。
将军直接冲撞谢信,实非明智之举。谢信极有可能怀恨在心,阻扰淮王登帝。
可是将军护短,谢信蔑视逐月,他定然出言相帮。
这还算轻的。
若在朔方而非京城,将军说不定更为凶戾。
没过一会,逐月抱着剑回来,惊诧看向四周:“谢信人呢?”
林策冷淡道:“走了。”
“走了?那这剑……”
“你随便找个地方放着,他应该会再来取。”
逐月无话可说。早知道,她就不白跑这一趟!
……
谢信离开将军府,沿着正门外的大街走了一段,随后转入府邸旁边的一条小巷。
他身后跟着的侍卫吹了一声口哨,一道黑影阒然出现,半跪在他面前。
微扬的嘴角瞬间垂下,悠然笑意从俊雅的脸上消失,压抑的怒气喷涌而出:“此前可曾有人来过将军府?”
负责监视将军府动向的暗探朝他禀告道:“淮王来过。公子来的时候,他才刚离去。”
“只是他找林将军说了些什么,属下无能,无法潜入府中探听。”
林策入住将军府之后,遣散了原本负责打扫的所有仆役——整个将军府都是他带来京城的镇北军亲兵。
谢信的手下至今未能找到办法混入府中打探府内情况,只能守在外面,监视来往动向。
淮王必然做了什么事,惹得林大将军心生怒火。
而他轻辱孟逐月,无疑火上浇油,撞上了枪/口,林策将怒气都撒在他身上。
谢信自嘲一笑,他从未受过这般闲气,可谁叫他耳根软,惧内,还不是只能受着。
他吩咐手下继续监视,随后走回隔着两条大街的丞相府。
***
悠远钟声敲醒华贵皇城,东方玉霞似火,点缀苍空。
气势恢宏的江山殿内,百官朝服依品阶班立,整肃庄严。
因年事过高,沉迷钻研长生续命之法而久未上朝的左相,也难得一见出现在朝堂之上。
恭王妻族是王家的人。虽然当年在安平公主的压迫之下,为了自保只能娶出身不高的王家旁支女子,毕竟姓王。
株连三族的谋/反重罪,自然牵涉到王家。
王谢两家乃南昭最鼎盛的百年豪族,枝繁叶茂,和其他世家的关系盘根错节。
廷尉上奏疏,朝太后,二相和三公启奏恭王遇刺一案的审理结果后,大司徒即刻出列,谏言此事乃恭王所为,王老丞相一无所知,王家不该因此获罪。
不少公卿纷纷附议,都愿意做这个顺水人情。
大司徒问向淮王,吴王和广湘王:“不知三位殿下意下如何?”
吴王的王妃也是王家人,还是王家本家,左相是他岳叔父,他自然帮着左相说话。
广湘王十分不快。装了二十多年忠厚仁义,和他交情匪浅的皇叔,为了争夺皇位,无所不用其极,出手狠辣处处想至他于死地。
纵使如今真相明了,他洗脱冤屈,但那几位世家公子死在他的别庄里。
他不辨菽麦,养了一群只会吃闲饭混日子的侍卫,暴露了自己的无能,再难得到世家支持,几乎已和皇位无缘。
这如何让他不恨不气。
何况一无是处,靠着妻族势力才得以封爵的吴王和他常年不对付,他巴不得这把火烧到王家和左相身上,让吴王也失去倚仗。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为何别人犯了事,法不容情,到了恭王这里,就要网开一面酌情处置?”
广湘王气恨道:“何况恭王豢养刺客,私铸军械,所谋不小。他将刺客养在自己府上,如此大事,恭王妃真的一点不知情?”
“本王以为,廷尉府应当再审一审恭王妃。这事说不准,还有别的同谋。”
吴王立刻讥讽:“广湘王的意思,谋/反一事,左相也有参与?”
恭王妃只是王家地位低下的旁支,吴王故意把她和左相强行牵扯到一起,小题大做,指责广湘王胡乱攀咬。
广湘王反唇相讥:“本王只说,让廷尉府审理恭王妃。至于究竟哪些人参与,严审过后才知道。”
“左相德高望重,自然不会参与谋/反。但保不准有宵小躲在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