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红痕的手,亲手杀了他。
他便能如愿以偿。
苍舒镜越是以这样疯魔病态的眼看他,夕影越觉得烦躁难耐。
“罢了……”夕影轻声喃道。
掌心微抬,无数霜雪汇成尖刃,凝练冷光,一如当年极刑台的碎魂万刃。
灵脉淬光,天地惊变,裹挟着霜雪雷电。
玉挽仙尊瞳孔皱缩。
苍舒镜释然一笑,轻轻闭上双眸。
袭来。
·
与此同时,天虞主峰,清心殿内。
沈悬衣坐在主位上,捧着一纸认罪书,平静地翻阅着。
下位的天虞掌门侍立一旁,满脸惶惶,时不时擦一下额角冷汗,小心翼翼地抬眸去瞧这位师祖的反应。
沈悬衣的态度,他猜不透。
几日前,这位闭关好几百年的师祖忽然从极仙崖下来,让他搜罗近年来红尘中发生的大事。
掌门忙不迭应下。
沈悬衣又问他:“这些年,人间是否出过极擅修仙的天才?或者天赋异禀,或者……获得过什么机缘。”
夕影是神,若分离出的三魂七魄投生凡尘,理应成为某个天骄,拥有旁人难以企及的天赋,合该一生顺遂。
掌门不明白师祖为何问他这个问题,他思忖片刻,如实回答道:“天才……应当是没有的。不过,此前荒古秘境里出现过一枚灵珠,但灵珠只遇有缘人,更多的,弟子便不知了。”
他掩去了那位首席的名字。
想着不提也罢。
苍舒镜确实是千年难遇的修仙天才,可惜尘念太重,那孩子被伪装成亲弟弟的邪祟蒙骗,后来更是在诛杀妖邪那日半疯半癫。
之后被苍舒山庄带回家,再也没来过天虞。
苍舒山庄送信来说,苍舒镜大病一场,缠绵病榻,辞去首席一职,还望天虞见谅。
掌门一听这消息,满心可惜,哀叹良久,不能释怀。
遣人送去些灵草灵药,让那孩子好生养着,早日走出阴影。
掌门不是没看出,苍舒镜对夕影有情,接受不了对方身死魂灭的下场,才疯病至此。
可惜了。
其实,就算苍舒镜病愈归来,这首席的位置也不会再还给他了。
天虞继承人的位置事关重大,不可儿戏。
他不会交给一个对邪祟情根深种的人。
自然,仙门出了这样的糗事,他不会同沈悬衣说,料想这位不问世事近千年的老祖宗,不会猜到吧?
谁料,沈悬衣一听灵珠一事,便面色沉凝下来。
他即刻出发,旁人一生难遇的荒古秘境,他只一夜便找到了。
秘境里根本没有灵珠,但还残存着祟气与灵珠的气息。
他面色不愉地问掌门:“你确定还要瞒着我?”
掌门一惊。
还未来得及狡辩,便见沈悬衣腰间缀着的玉珠闪烁。
沈悬衣:“想通了早些告知我。”
他离开前,又道:“对了,神隐已有千年,如今的年号该改了。”
掌门一愣,惊愕抬眼,激动道:“莫不是……”
沈悬衣:“改成神降吧,整个红尘都该为他庆祝才是。”
一眨眼,沈悬衣消失原地。
他回到极仙崖上,被他安抚沉眠,遮蔽记忆的夕影醒了。
中秋那夜,掌门终于想通。
有些事就算他不说,以这位师祖的能力不可能查不到,顶多迟些。
他连夜将卷宗典籍翻出,思虑再三,将那份夕影的认罪书压在最下面,再以天虞玉简唤来沈悬衣。
沈悬衣耐心极好,那摞成小山的卷宗,他一本本翻看,一字字研究,似乎在找寻什么。
他看了多久,掌门便站立一旁陪了多久。
掌门只希望沈悬衣早些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赶紧离开此处,回他的极仙崖。
最终,他还是翻到了最后一册。
那份……夕影的认罪书。
洋洋洒洒数千字,可谓罄竹难书之罪。
落款时那暗红的手印下,明晃晃地印着一个极熟悉的名字。
——罪人夕影。
罪人?
沈悬衣手指蓦地收紧,揉皱纸面,骨节泛出苍冷玉色。
那张始终难言悲喜,温润如玉的面庞变得晦涩浓沉。
“罪人?”他深吸一口,冷沉道。
这个定义,落在那样神圣的名字上,看起来极讽刺,极荒谬。
岁月沉淀下变得暗红的血手印更是刺目猩红。
像一团污渍,泼在这个名字上。
红尘中人从不知极仙崖上那位神祇的名姓,更是千年无人见过夕影。
他们不知夕影的样貌,更不晓得他的名字。
他们尊他敬他,焚香虔诚,祷告无歇。
甚至这座大殿中还有那位神祇的画像,半张脸覆着飞羽面具,站在海棠花树前。
炉前日日三柱清香,从未断过。
掌门就是坐在这幅神像下,提起朱笔,划去了夕影的名字,亲自定了他的死罪。
红尘不过一场劫,是夕影的劫,是他修复魂魄必经的劫难,必要付出的代价。
沈悬衣插不了手,不能插手。
若坏了因果,夕影才是真正的回不来了。
可即便如此,他一字一句读过那些罪状,还是不由喉咙发紧,心脏揪疼。
他是他的师兄,他的拥趸者。
也是他最忠诚的信徒。
可他明知他的神明受苦,却不能保护相救,只能日复一日留在极仙崖,守着他的神躯。
守了千年。
掌门冷汗涔涔,只看得出沈悬衣面色大变,那纸罪状都快捏碎了。
是觉得他那件事没处理好?
料想,邪祟之事早已尘埃落定,过去三年了,不算久,却足以让人懒于问津。
掌门自以为处理地很好,却是……似乎判错了人。
个中细节,他也是后知后觉。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为稳固人心,为堵住悠悠众口,仙门,天虞,都需要一个牺牲品,左右夕影来历不明,身份卑贱,品性恶劣是事实,又沾了祟气,还有留影珠存了罪状。
所有人都说他是邪祟。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