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血是怎么回事?倘若不是猪血,那是谁的血?
疑团如迷雾般重重,景桃决意亲自去老徐的屋舍走一趟,她让一批衙役先回衙府向顾淮晏禀命,另一批衙差在竹篷待命,她让两位衙差跟在身后,跟随老徐去他家的屋舍。
半途上,景桃碰到了前来复命的林甫,林甫跟她附耳道:“隔壁的郑大娘说,昨夜夜深时,阿蝉跑出去了,没多久被她阿爹拽回去屋去了。我特地去调查了徐伯伯的家境,他家过得清贫,里中有一妻一女,原先有个小儿子,但被山鬼献祭出去了。”
景桃点点头,把自己此行的目的跟林甫交代了一番。林甫闻言,微惑:“为何将徐伯伯和阿蝉双双带入衙府之中好生审讯一番,还要大费周章去农舍走一遭呢?”
“我们此行的初衷是调查村中的断指青壮年,徐伯伯并非犯案真凶,我们贸然抓他带回衙府审讯,此举有违官家戒律。”
景桃走在前端,跟林甫肃声道,“再者,老徐家有孩儿不久被献祭过,加之长女阿蝉神识似是不清,徐伯伯和妻子定是悲恸万分,此刻若有官府施压逮人,便是滥用公权,毫无人情之意。我们身为仵作,便是为生者言权,此行去老徐家,只是纯粹拜谒,并且调查些事情。”
林甫听罢,深深看着景桃一眼,掩唇笑道:“若景老师傅听你这番话,该有多好。”
景桃赧然地摸了摸鼻子,浅笑不语。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儿,他们很快抵达了老徐家。老徐家委实清贫得很,一间俨然屋舍和一亩平旷的玉米田,便是他全部的家当。
屋舍之中,除却基本的生活器具,便俭省得再无其他,连一张多余的竹凳都没有。
景桃刚走进老徐家的屋舍外围拢的木篱笆内,就见一抹清瘦的少女身影,年约十六七,一派农家儿女的粗朴打扮。
丱发双髻之下是一张清丽跳脱的清颜,眼眸儿澄亮,唇儿粉嫩,鹅蛋脸盘儿,气韵素馨,皙白的肤色与阡陌小道上盛绽的玉兰相映成趣。
此女想必便是徐家长女阿蝉。
阿蝉正在自家农舍前,执着长耙推翻玉米谷粒,见着自家爹爹携了一众人前来,她飞快地丢下了长耙,把家中正在纺织衣物的娘亲刘氏喊来。
刘氏急急地捻起衣裙,自屋中趋步而出,那阿蝉稍羞,躲在自家阿娘的背后,拿眼偷觑着众人。
景桃和林甫等人向老徐一家颔首,景桃率先交代了自己的拜谒之意,刘氏听闻丈夫并非嫌犯,大大地舒了一口气,恭谨地请众人进屋,且命阿蝉按人头数泡茶。
甫一入屋,景桃便见着屋中燃着一盆香,香前搁着一副水墨画像,画像是个肉嘟嘟的幼龄男童。
见景桃的视线落在画像上边,刘氏和老徐皆是暗自抹泪,且道,他们是在供奉被献祭过去的孩子,名曰阿斗。
提及被献祭的阿斗,刘氏身为人母,音色之中带着些许切齿恨意:“官爷可能也有所耳闻,咱们村闹鬼了,那鬼喜欢来村内搜罗些银两财宝,并且每一年都要献祭一户人家给它。今年刚好抽中了咱家的,咱家极不舍得,孩子是咱身上掉下的一块肉,怎么能说给就给呢,但委实拗不过天意,还有拗不过这一座村的人……”
刘氏说着,泪如一串掉了线的珍珠,啪嗒啪嗒地砸落下来。老徐不忍看妻子饮泣,揽臂拥住她,人只是沉默一片,时而抬手揩了揩眼睛。
一家人之中最为淡定的是阿蝉,爹娘都堕泪,她的神态反而泰然自若,自顾自儿地继续执着长耙铲谷粒。
这倒是吸引了景桃的关注,她让两位随扈在篱笆外候着,且让林甫去安抚老徐和刘氏,她单独跟阿蝉聊聊。
她自袖袂之中摸出了一颗糖,递与阿蝉。阿蝉有些怯弱地看她一眼,眼中似有斟酌考量之意,最终没敢接。景桃又摸出一颗糖,剥开糖衣,扔入口中细细吞嚼,一边吃,一边把糖复递与阿蝉,眉眼弯弯的温声道:“看吧,很好吃的。”
阿蝉瞅得心旌摇曳,这才接过了糖,没有率先吃,反而藏入了袖中,道:“这颗糖要留给阿斗。”
景桃怔然:阿蝉莫不是以为阿斗一直还活着?姐姐一直都惦念着弟弟。
起初,景桃跟阿蝉天南海北地聊了聊,阿蝉均能对答如流,话语逻辑清晰,并不如更夫他们所提到的那般,出现有一丝神识不清之兆。景桃按捺住心中困惑,跟阿蝉拉近了关系以后,她适才尝试性地出声发问:“阿蝉,昨夜发生了何事,你为何要跑出屋呢?”
话音甫落,阿蝉此刻猛然瞪向了她,双手揪紧着衣裾,脸色沉了下去,忽而冷冰冰地问道:“景姊姊是山鬼派来杀我的么?”
这个问法猝不及防,景桃差点被她问得懵圈,但她明面上仍旧维持着清浅而温和的笑意:“当然不是,我是来调查山鬼身份下落的。”
听闻景桃的话,阿蝉怒颜稍霁,眼神微亮,袖袂之下的手抓着景桃的腕子:“那景姊姊能抓到山鬼吗?”
景桃莞尔一笑:“倘若阿蝉能够详细告诉我那一夜你看到了什么,为何手中沾血,以及你要寻些什么,这指不定能让我们调查到山鬼的下落。”
阿蝉几乎不假思索地道:“我那一夜不知为何,睡不着,就一直睁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