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候，外面天还没亮。
家丁们粗暴地将她们叫醒，并让她们开始洒扫院子，准备装饰门庭。
阿灶惶惶然地凑过来：“我们这是变成奴婢了吗？”
夏筠有点没睡饱，听到这话，颇有些好笑：“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阿灶道：“可是我又没与他们签卖身契，他们也没给我银子，既然这样，算什么奴婢？我可是良籍。”
夏筠道：“如今这世道，良籍值几个钱？现在站在这里的，全是良籍，但不妨碍他们把我们当奴婢使唤。”
阿灶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了：“我不要……”
夏筠道：“不准哭！”
阿灶被吓住，眼泪都忘了掉，呆呆地看着夏筠。
夏筠颇为头疼地揉了揉额角：“不是说好听我的吗？我会带你走的。先好好干活。”
阿灶神思不属地牵着夏筠，一遍遍确认：“你答应我了，你真的答应我了，不要骗我。要是骗了我，你也没银子了。”
夏筠敷衍地点点头：“是是是。”
两人结伴，夏筠拉着阿灶去修剪花丛和枝条。
不知道今日是哪个贵人要登门，林家上上下下都活动开来，没有一个人是闲着的。
夏筠原本和阿灶一起埋头剪花，有个梳着双髻的小丫鬟走了过来，皱着眉道：“你们怎么这么脏，都不梳洗一下？要是贵人看到，成什么样子？”
夏筠拉住了想要开口的阿灶，恭声回应：“等我们把这里弄完了，便回屋子里待着，哪儿也不去。”
小丫鬟的脸色好看了一些，她哼了一声：“要是冲撞了贵人，你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多谢小娘子提点。”
“快干活吧，顺便把这盆菊花拿去放了。”
夏筠接过花盆，和阿灶一起把这片花丛修剪完后，又把树枝剪了一遍，天才刚蒙蒙亮。
阿灶干活的积极性不高，自从听说自己有可能会被当成奴婢后，她的心情一直不好。
夏筠自觉没有当心理辅导的能力，便让她自己慢慢琢磨。
今日府上忙乱，没有人发现夏筠又昧下来一把剪刀。等干完活，她们果然被赶回了通铺，并被勒令不准出来。
其他人也没什么意见，夏筠躺在床上，身上和周围都隐约弥漫着劳动过后的芬芳，往日习惯了的阿灶，今日却受不住似得捏住了鼻头。
夏筠侧头看了她一眼，主动过去道：“现在都忙完了，再睡一会儿吧。”
阿灶却好像找到了主心骨，一下子扑到她怀里，呜呜哭泣：“好苦啊，真的好苦。我不想呆在这里了，我想回家……”
旁边有个大娘听见这话，抠了抠胳膊，一巴掌拍死了只蚊子，懒洋洋道：“小娘子，第一次过穷人日子吧？没事，放心吧，以后这种生活还长着呢。能在这里的，往后的日子算是定死咯。要是小娘子想过得舒坦点，早日适应才是正道。”
阿灶听见这话，终于憋不住地嚎了起来，旁边突然传来暴躁的声音：“哭哭哭，哭什么哭？前几日不见你哭，现在倒是叫起来了？你不是自己找上门来的吗？现在这副哭丧鬼的样子，做给谁看呢？”
夏筠讶异地看了眼泪鼻涕糊成一团的阿灶，阿灶坐起身来，一边抽噎一边冲那边喊：“我不是自己找上门来的，是有人请我来的！”
刚刚出声的，是一个精瘦的小女孩，她不过十一二岁的样子，脸洗得倒是干净，就是长得不太好看，脸上有一大片大大的胎记，让人第一眼看过去就觉得可怖。
夏筠不知道她的名字，但她表情十分阴鸷，让夏筠对她升不起好感。
“请你来？你倒是会做梦。”她的眼神在阿灶身上转了一圈，“哦，我知道了，你这细皮嫩肉的，怕不是要去给郎君暖床，求他把你留下，然后好当少夫人吧？”
阿灶憋了又憋，脸都憋红了，终于大声道：“你放屁！”
夏筠抱住她激动的双手：“你冷静点。”
“你们这群往日在百姓身上吸血的蠹虫，早日死绝才算好，这点苦就受不住啦？哈哈，我倒希望你们一辈子都是个洒扫丫鬟！”
“你！”
夏筠眯了眯眼睛，她强行把阿灶拉住：“你记得答应过我什么？”
阿灶被气得头晕眼花，抬头：“什么？”
“你得听我的，现在第一个要求，不要搭理她了。”
阿灶捏紧了拳头，她知道这屋子里其实只有夏筠一人是站在她那边的，其他人都在看戏，只有夏筠不一样，她们之间有约定。
阿灶忍耐地点了点头，之后任由那个小娘子如何挑衅，都不再说话，只闷着头装自己睡着了。
夏筠在众人的窃窃私语中坐到了阿灶身边，心里再一次对阿灶的性格做出修正。
她神色自若地扫了一圈屋内众生相，而后抱着胳膊，头一歪，靠墙阖眼假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