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国公,这便是我同您提及的良医磨镜,神乎其技得很,我遍请江南的郎中,无一人能治疗我身上的病灶,四处求医无门,经虞书记引荐,延请磨先生来,真真是药到病除,数日前,我还悉身泛着一阵难耐的瘙痒,但打从服用过他所开的方子,我差不多是药到病除。”
邱振棠笑意盈盈道:“国公爷,您方才常说会有梦魇,不若也让磨先生,好生探看一番。”
上首左晌的大人物,不是旁的,正是赵乐俪经月未曾见的护国公赵闵。
赵乐俪从未料知到,自己再次见到父亲,竟是会在这样一个场合里。
赵闵当时从钟鼓楼上跌落下去,她以为他会命悬一线,后来在通往郴州的马车之上,盛伯告诉过她,赵闵和岑氏都没有死,赵闵还在收殓和杨隐尸首的棺椁前哭丧,哀悼着她的死。
赵闵肯定知道棺椁之中的尸首不是她的,但是,他知晓她是否真的死了?
这些答案,赵乐俪并不知晓。
她目下看着赵闵,心中只装着一桩事体,赵闵知晓母亲失踪的真相,她心中有一股强烈的冲动,非常想要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诸如此刻,她想要行上前去,让他将当时没有说完的话说完。
但理智之缰,到底是拽扯住了她。
赵闵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莫非,这一万两洗钱一案的上家,是他?
但这也不可能……
赵闵虽有贰心,但行事之中,处处透着谨慎,从不敢贸然涉险,一口气吞掉万两纹银,吃成一个胖子,绝不是他的行事风格。
赵乐俪深知赵闵是太子一党的,是在为太子做事,难不成,贪墨一万银两军饷的人,是宋谟?
……
思忖之间,她感受到赵闵的目色投望了过来,她垂下了眼眸,赵闵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俨若一团柳絮,轻轻落于水面之上,触感细微,一触即离,不曾掀起太多涟漪和风澜。
父亲并没有发现她。
赵乐俪道不出自己是什么心绪,不知是松了一口气,亦或者是,有一丝极淡的、甚至连她也不曾觉察到的失落。
这晌,赵闵拢回视线,与磨镜见礼,对邱振棠说道:“不过是近日京中发生了一些事,公务繁冗,如此而已,还谈不上忧心成疾。”
邱振棠也获悉了太子妃遭罹火殛一事,抚掌叹息一声,并不强逼,喟叹一声道:“逝者已逝,万望赵国公节哀顺变,人还得一切朝前看呐。”
赵闵道:“别光顾着论议我,邱知县不是要复诊么,且快给磨先生诊上一诊。”
邱振棠一拍脑门,说道:“我与赵国公洽谈甚欢,这么一聊,我心舒畅,就将正事给忘了。”
言讫,就将腕脉递呈给磨镜。
磨镜将邱振棠的手,放置于自带的棉垫之上,望闻问切了好一番,适才缓声说道:“县爷的脉象,大致是平稳的,不过,体内所沉淀下来的疽毒,还有一些未除,以鄙医之拙见,可以服上一碗黄芪汤,黄芪乃是清热解毒之物,饮之,可保药到毒除。
良医的金玉良言,邱振棠自然是信服的,当即吩咐虞樊前去准备黄芪烹熬。
磨镜道:“黄芪也有分三六九等,我吩咐盛伯去郴州南山的山顶之上采了一枚黄芪,耗了三个时辰吊了一碗黄芪高汤。”
言讫,便是温声吩咐道:“黎昭,将汤盅盛上。”
赵乐俪心中出现了一丝踯躅,她心里非常清楚,只消赵闵喝完了这一碗黄芪高汤,一刻钟后,他会呼吸难耐,半个时辰内,他会有莫名其妙的心悸,一个时辰内,他会因突然心疾,窒息而死。
所有人都不会怀疑磨镜,毕竟,治疗痈疽的汤药,怎么可能会是致命毒物?
——所以,真的要端呈给他吗?
赵乐俪虽然内心抗拒,但明面上,仍旧是安分乖巧地将汤端了过去。
这厢,邱振棠接过汤碗,正要喝,临时又看了一眼黎昭,还是觉得此女的骨相,莫名的眼熟,方才又与赵闵谈论了太子妃。
忽然之间,邱振棠想起来了,搁放下汤碗,对赵闵道:“赵国公,你可觉得这位药倌,其骨相,与太子妃有些肖似?”
邱振棠数年以前,去过姑苏城一趟,途径一座医馆之前,他看到一位女郎正静伫于药案之后,一席海棠色罗裙,未施翠黛,容相昳丽,灼若芙蕖出滤波,皎若太阳升朝霞。
女郎纤纤素手执着称药的戥子,面容娴静,世间万物皆作了她的背景。
当时,邱振棠一眼万年,问起傔从,此女为谁?
傔从答,这是赵家的大小姐,姑苏城的第一美人。
虽然邱振棠只见过赵氏女一回,但那国色天香的姝容、遗世独立的气质,犹若惊鸿照眼来,让他永世难忘。
七角厅院的空气有一瞬的凝滞。
赵闵抬眸望向近前的这位药倌,细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