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一问,就是她母亲的下落在何处,她清楚的记得,当时宗济法师说,「徽州茶山」。
她下一程要去徽州茶山,赶巧地是,这位西域胡商亦是逃去了徽州。
直觉告诉赵乐俪,二者之间必然有所关联。
赵乐俪道:“邱振棠可有道明,是徽州哪处地方?”
谢圭璋道:“他只说清了这两个字,剩下的话,没来得及说完,就断气了。”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赵乐俪微微移开了目色,视线的落点聚焦于窗扃之外,外间雨丝渐细,不知不觉间,雨声小了很多,一轮金乌从远空冉冉升起,夜尽天明,天地之间变得晴朗湛明。
听雨庄并非久留之地,邱振棠的死讯,想必很快就会传到郴州府,知府会派遣官兵过来探查,若是迎面与这些兵卒碰撞上,免不了又要起纷争。
赵乐俪寻人心切,不欲再与这些人发生事端。
在真正离开郴州以前,必须再去苏仙岭一趟,销毁那一批火.药乃是当务之急。
十二曲院前,正巧停泊着一艘乌篷船,一行人陆续上船,磨镜突然道:“我就不陪你们上船了。”
他对盛伯道:“你跟赵姑娘他们走。”
盛伯面染一丝戚色,沉声说道:“磨大人。”
他身影佝偻,跪在地上,并不走。
一抹凝色浮掠过于赵乐俪的眉庭,她深晓磨镜不愿离开的缘由。
他弑害了邱振棠,相当于是杀了雇主,这种事搁放在百鬼阁的行规里,相当于是叛门,阁主麓娘不会放过他,在未来三日之中,必定会遣一众玄衣客前去刺杀。
磨镜不欲拖累他们一行人,是以,决意独身赴死。
赵乐俪跟磨镜相处时日并不算多,但她始终惦念着他的救命之恩。
临安城钟鼓楼遭罹火殛,行将坍塌的时刻,她坠落于河渠之中,身中寒箭,命在旦夕,临危之际,是他为她取出了箭簇。
赵乐俪思绪归拢,在当下的光景之中,不愿看着磨镜等死,袖了袖手,行上前去,淡声说道:“磨公子,你且随我们离开。”
磨镜微微地怔然了一番,似乎没有料到赵乐俪竟会打算带他走。
盛伯朝赵乐俪投去感激的眼神,希望她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好生劝服磨镜。
谢圭璋本是要带着赵乐俪上船,发现她兀自踅返了回去,他一侧眉庭隐隐挑动了一下,鸦黑秾纤的眸瞳,掠过一抹黯然的波澜。
磨镜看着赵乐俪,凝声说道:“我来郴州唯一的目的,就是杀了邱振棠,与诸同时,我也做好了赴死的准备。若是跟你们走,玄衣客一定会追杀前来,你们也势必会受到牵连。赵姑娘没必要惹麻烦上身。”
赵乐俪道:“若是夏笙夏姑娘尚在人间世,知晓你这般做,毫不惜命,你觉得她对你有何看法?”
磨镜澹泊的面容出现了一丝隐微的变化,直直看着赵乐俪:“你说什么?”
盛伯听得心惊肉跳,夏笙姑娘是扎在磨镜心中最深的一根刺,更是不可触及的逆鳞,熟稔他的人,一般都对夏笙讳莫如深,但此刻,赵乐俪提及了这位山河故人。
赵乐俪不避不让地回视他:“夏笙姑娘希望你活着,只有活下去,是对她最大的尊重和报仇。”
磨镜眼神闪烁了一下,眼神变得恍惚起来,仿佛是看着她,又像是透过她,看着遥远的一个人,低喃道:“活下去吗?”
赵乐俪道:“在这一个人间世当中,世事并不太平,还有很多人等着你去救治,无穷的远方,无数的百姓,都和你有关,你毕生的本事,假令蹉跎在了玄衣客的刀下,非常可惜,不是吗?”
她抬起眸,眼神温柔,洇染有一分坚定笃信的光泽,浑然有撼动人心的力量,教人难以不信服。
磨镜重复着赵乐俪的话辞,有一种盎然的生气,慢慢地在他的眸底映现。
近处,谢圭璋慵懒地剪着胳膊,削薄的唇畔衔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赵乐俪是在给磨镜制造一种活下去的奔头。
就在不久以前,她还在迷惘无措地爬在他怀里,问母亲是不是还活着,假令活着,为何不来寻她。他就给了她一个奔头,说她母亲还活着,只不过,需要她一步一步找寻线索,慢慢找到她才行。
今时今刻,她亦是学着他的方式,给了磨镜一个活下去的奔头。
廊檐之下灯火飘摇,火光熠熠,东隅之外的金乌缓缓升起,一丛鎏金色的光,流淌过浮光跃金的河面,徐徐缓缓地洒照进来,在女郎的面容上镀入了一层轻轻浅浅的光泽,温白如瓷的肌肤之上,细微柔软的绒毛显得可爱纤巧。
她俨如一抔芊绵蔓草,柔韧而有力,慢慢地,顶出了一片生命的春天。
这厢,乌篷船上传了惠生的低唤,道:“郴州府下遣的官兵很快就要到了,快上船!——”
隐隐约约地,赵乐俪便是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