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言重了,只是本宫是这未央宫的皇后,更加是大梁的皇后,本宫在这里,就容不得任何人撒野放肆。
一语出,四周静,司徒启和卫昤安四目相对,司徒启第一次领教到卫昤安的本事的时候只觉得她不知天高地厚,心里总惦记要将她从后位上挤下去,换一个自己把控得住的人来坐这个宝座。这次本想利用王珩遇刺一事让卫昤安背上蓄意隐瞒实情和意图不轨的罪名先将她软禁起来,可不料这个卫昤安不仅仅胆子大口才好,还颇有胆识,行事也缜密细致,城府之深不可估量,倒着实惊艳了司徒启一把。
司徒启不欲与卫昤安再耗下去,硬声道:“是与不是,娘娘说了不算本官说了也不算,看过陛下之后一切自会真相大白。”说罢便欲硬闯进去,卫昤安把心一横,暗中咬咬牙,将毓书手里的喜事帕往台阶下一扔,饶是司徒启见了,也不免愣了神,昤安款款道:“如此私密之物,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可是,司徒大人如此蛮横,本宫也唯有以此来证明了。”她缓缓举步走下台阶,道:“司徒大人,你告诉本宫,一个下腹中刀的人,怎么能和本宫巫山云雨,共享良辰的呢?大人言之凿凿却毫无证据,本宫却有这喜事帕来证明陛下龙体安泰,大人若还是不肯相信,难道要派人验本宫是否是处子之身之后才肯罢休么?”
这喜事帕固然可以作假,可昤安用私密之事把阵势搞得这样大,司徒启若还硬闯,那来日传到朝堂,乃至天下,司徒启只怕都不好做人。
如此这般,司徒启只能嘴里说道:“老臣不敢,臣并无其他心思,仅仅是想确定陛下的安危,皇后娘娘多虑了。”
李林钧也连忙连声附和:“是是是,臣就是心系陛下的安危才会漏液前来,望娘娘体谅。”
卫昤安不屑到了极点,几乎是极怒反笑:“是么?心系陛下就可以派手下监视陛下的一举一动,心系陛下就可以为所欲为深夜打扰陛下安寝,心系陛下就可以对本宫不敬咄咄逼人,心系陛下就可以在授章殿里横冲直撞目无法纪,本宫还真是闻所未闻,”她冲着身后的毓书道,“毓书,拿笔墨来,将司徒大人和李大人的金玉良言写下来,回头陛下好拿到朝堂上念给群臣让他们好好听听,看看二位良臣是如何心系陛下的,也好教他们学着点,看看,什么才叫位极人臣的胸怀!”
司徒启脸上的笑乍然僵住。
卫昤安凝视着司徒启模糊而苍老的脸,那皱纹根根扭曲,如同一块泛青的碎石,她笑了,面对着清朗的月色,朗朗道:“站在这庭院中,不免让人想到了大梁历代明君,想当年高祖建梁何其壮阔,亲手在这授章殿的偏殿院落内种下了梧桐树,如今已是百余年的光景,虽高祖已逝可梧桐犹在;明帝创立建宁盛世,也曾在授章殿内批阅了三十余年的奏章,其子文帝子继父业将盛世推向鼎盛,父子二人共同创立明文之治,为大梁历代子民称颂;昭帝收南越国,荡平高丽,开创前所未有的版图;顺帝、尧帝、成帝、穆帝出生在授章殿偏殿当中,祖辈先贤,德传九州,名留青史,倘若他们看见今天这样闹剧,不知道在九泉之下会如何寒心,如何责备二位大人。授章殿里,有历代大梁先祖的英灵和痕迹,不是谁人都可以撒野放肆的,大人如若还不甘心想进殿看个究竟的话,就请问问历代大梁先祖的亡灵答不答应罢。”
司徒启心中暗叹,深知自己今夜只有无功而返,仅仅两面交锋,却足以见得眼前这个女人的城府与厉害,他在卫昤安的身上看到了他从未遇到过的锐利和锋芒,令他更加不愿意相信的是,这种锋芒竟出现在了一个女人的身上。
他淡淡望着卫昤安,彼时夜色正酣,仿佛天下间所有的月色都打在了这一张脸上,清冷冷的光影和清冷冷的色彩,却越发衬托得卫昤安容光胜月,高洁皎皎,一股凌然于红尘之外的气势让他在一瞬之间也恍惚了神思,但几乎就在一瞬之间,他的心逐渐紧绷,眼里有一闪而过的锋利,但很快又消失不见了。
他冷冷睥睨一眼寝殿的大门和卫昤安凛然的脸色,道:“皇后娘娘言重了,既然是大梁列祖列宗的心思,老臣自然不敢违拗,老臣臣先行告退,还请娘娘早些安歇。”说罢也不等昤安回答便和李林钧转身离去,神色离离,无数莫辨的情绪挤压在他苍老的脸上,只是一张没有温度的皮。
昤安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心中深知在今夜的一番阻挠之后,自己已然彻底成为了司徒启的眼中钉,本来还在挣扎困惑的她突然明朗了起来,她不愿意做笼中的困兽,即使是水泼不进火烧不化的铜墙铁壁,她也要将自己和王珩救出生天。从小到大,生离死别,她经受惯了别离和波折,看惯了算计和冷暖,所以无畏将这世间看得更加透彻,她本是极其不甘于命运的人,与其在皇后的位置上惶惶不可终日,不如放手一搏。
后来,无论是王珩还是天下人,都说她天生就是要手握权力的女人,她细细回忆起来,似乎就是在这一刻,她血液里那一颗纵横捭阖的种子开始发芽生长,她不知道种子是什么时候种下的,或许是在母亲死去的那一刻,或许是在之后日复一日的筹谋之中,或许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