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和思量都在此刻哑然而止,只剩了心里那顿顿的疼痛,逐渐收拢、不见。
她缓步补出暖阁,悄然走向那高阶之上金龙盘绕的宝座,轻轻侧身而坐,还不等她坐稳,贺则修的声音就已经稳稳传来:“臣叩见太后娘娘,恭祝太后长乐未央、万福金安。”
“贺大人有礼了,请起,赐座。”
贺则修依礼在昤安下首坐了,复而道:“如今怀帝刚去,逆贼司徒启也是刚刚伏诛,许多千头万绪甚是繁杂,臣知娘娘此刻伤心,本不欲一直叨扰娘娘,只是如今恰逢多事之秋,许多事情还是不得不……”
昤安微微勾了勾唇角,面皮上泛起了白水一样无味的笑意:“贺大人有什么话直说便是,在孤面前,你原是不用有那么多客套的。”
贺则修听昤安如此言,这才道:“臣的意思是,先帝在位之时,齐鲁、燕地、冀州、粤北等地便多有动乱,姜应、林北二人已然集结麾下反军开始向长安逼近,冀州的各郡县也渐渐开始割据一方失控于朝廷,就连楚地的无锡等地也开始渐渐不太平了起来,无数百姓迫于战争之苦,家破人亡流离失所,无一不是怨声载道,臣无状,还请太后娘娘早做决断,为今之计,只有平息了战乱,才能保住大梁江山的稳固啊。”
昤安坐在宽大的龙椅之上,只觉着自己恍若是浮在云间,就连耳边的声音也慢慢揉成了一团:“大人说的这些孤又何尝不清楚,这些日子孤自己也时常思量着,要平战乱,必然得有靠得住的武将,可放眼朝中,可用的武将就那么几个,秦青、尚侃、吴渊这三员猛将皆是霍羲桀一手调教出来的,如今秦青在齐鲁,尚侃吴渊在冀州平乱,此三人全部都为霍羲桀马首是瞻。安骅虽是五军都护府的都督,可主司镇守长安之职,不可轻易调用,再然后,就只剩了让我们日日殚精竭虑的霍羲桀,这些人里,却也没有一个是可以轻易使唤地动的。咱们手里可调用的兵马左右也不过十万人,可那霍羲桀手里却足足有十几多万的精锐大军,他是个可用之才,可万一要是生出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咱们不等于把肥肉送到了狼的嘴边么?”
“娘娘所言臣明白,所以臣近日来是为了与娘娘商议,与其让霍羲桀在齐鲁不明不白地待下去,不如就任命他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另其率领其麾下的精兵猛将平定天下之乱。此人纵然深藏不漏城府颇深,可如今到底也不得不对娘娘和陛下俯首称臣,须知是敌是友,是放是纵,只要拿捏的得当,在狡猾的狐狸,仍旧可以为娘娘所用。”
昤安心神不定,微微冷笑道:“怕就怕……霍羲桀根本就不是狐狸,而是一只包藏祸心蠢蠢欲动的狼。”
贺则修思虑几番,仍旧是道:“若是那海晏河清的太平时节,娘娘或许还尚有时间与霍羲桀周旋几番,可如今乃是大争之时,时局嘈杂瞬息万变,谁也不知道明日一睁眼看到的天下还是不是如今的天下,事到如今,咱们却也别无其他的选择,”他略停一停,口气重却也平白多了几分烟云一样的朦胧和伤感,“从前先帝在时,他也是这个意思。”
昤安皱眉半晌,终是狐疑道:“此事孤还需细细思忖才是。话说回来,这也都是司徒启和赵伦祁留下的后患,当初司徒启包庇着赵伦祁在齐鲁一人独大,将那齐鲁之地的军政财务全都尽揽于手,几乎不受长安治辖而自己独成一派,才让今日西北的兵马尽被霍羲桀所掌控,我们连一根针也插不进去。”
贺则修亦是感慨,忽而想起了什么似的,却依旧是满目叹叹:“若是昔日的叶弈统领……或许还可以是调兵遣将的人才,只是却不想他……唉!到底是冤孽。”
叶弈,司徒熠,时隔多日,这个名字骤然炸在昤安的耳朵里,仍旧惹得昤安心里一阵空落的茫然,像是盛大的烟花结束后,只余下一方蒙烟的天空,空落落、冷清清,哪里都没有一个安身之处。
她的沉默也仅仅只有一瞬:“司徒家的余党都清理安静了么?”
“邵风来已经按着娘娘的意思办好了,将司徒启的九大罪状广布于天下,司徒家灭三族,其余男丁流放岭南,妇孺五十以上者囚于大理寺终生,五十以下者变卖为奴,所有家产悉数充公,并无半点遗漏。”贺则修不由得叹道,“司徒启手上的人命又何止千百,做下的孽更是无处可还,娘娘如此处理,已算宽宏。”
“好啊,”昤安微微低头道,“都有了安排处了,就差司徒熠一个了……算起来,他也几次三番地救了我的性命,我也该好好送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