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师父与师叔都以为自己才是继承了所有秘法的人,手握宝镜,密而不发。等到师父将九官师叔挤兑走,多年以后幡然醒悟,才明白师祖临终之言蕴含的深意。不知东去的师叔如何,但我师父,确实是应了谶言,最终一事无成。”
听得神门宗变故,众人无一不憾。
不过乌牙却更加纳闷,抢声问:“等等,这和罗摩道我有什么关系?”
苗凤草抬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秘术和宝镜若不合用,不过一纸废话,一片破铜烂铁。我早先说了,此术本就晦涩艰深,我师父心高气傲,不肯承认自己学不会,为了维持面子,便在极乐街上装神弄鬼,说可以杀死身体里不干净的东西,以驱邪避凶之名,糊弄西域的贵人,让他们购买符水食材,并为各种密法心甘情愿掏钱。”
“就没人拆穿?”乌牙觉得不可思议,能骗一次算运气,能在一个地方不挪窝地骗几十年,说没点本事都是谦逊。
“我师父本身会些药理,加上他鼓捣的机关,能勉强蒙混过关,而那些久病缠身的贵人,本身就吃着宝药吊命,若是瞎猫碰着死耗子真给救回来,则把功劳揽到自己身上,若不成,则道邪祟已驱,但因伤了元气,体虚难复,只能减轻痛苦,用药将养着,对方就算心有怀疑,也只能自认倒霉。”苗凤草说着,便有些脸红心虚,想来也觉得惭愧。
哪曾想到国师会找上门来,还偏偏在极乐墟倒台以后,他们再无半点依靠之时。
“罗摩道我师从龟兹高僧,与那些脑满肥肠的贵人不同,他博闻强识,诸般知识皆有涉猎,且武功高强,深得民心。我师父起初以为是自己招摇撞骗被人识破,告到国师之处,特来讨回公道,便要收拾细软,溜之大吉。可惜老天都看不下去,让他逃跑那日,和罗摩道我撞了个正着。”
“那时我还小,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只知道师父侥幸蒙混过关,后来罗摩道我辞去国师一职,没过多久,师父拿走了仅剩的钱财,也离开了龟兹,不知所踪。”
荆白雀蓦然开口:“你就没想过,呼延楚是怎么骗过罗摩道我的?”
“我想过呀,不过我想不明白!”他用指骨叩了叩自己的脑袋,冲美人眨眼睛。
荆白雀默了一瞬,哼声道:“你不是不明白,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但她并没有继续往下说,而是话锋一转:“那你现在知道了吧。”
“果真骗不了你们,”苗凤草遗憾地说,“罗摩道我找上门的时候,我就全都知道了。当初便有传言,国师离开龟兹之后,去往天城,后来天城死了人,他也被牵出乃开都河惨案的主导者,人人唾之如魔。”
说到这儿,他忽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你们知道他为什么会去天城吗?因为我师父怕自己不会秘术之事暴露,所以将计就计告诉他,如果想要杀死体内的魔,还需要一样东西做引子,那便是——昆仑血玉髓。”
咔擦一声,乌牙捏碎了手中把玩的红宝石。
宁峦山忽然直起身,目光幽深如洞中之火:“罗摩道我会信这信口雌黄之说?”
随他话音落下,荆白雀蓦然用力,卡住机关的石头被绞碎,整个石门在她长刀的压迫下开始缓缓闭合,苗凤草为她猝不及防的一手吓了一跳,慌忙扑上去扒住石门往回扳,焦急之下大呼:“我真的不知道他为什么会信!你们,你们这么聪明,不也买了一堆劣等药,也许罗摩道我真的有什么隐疾,病急乱投医呢!”
“……哦哦哦,开都河惨案,那个惨案,你们听过吧!传说里的魔杀了许多人,也许他被附身了,也许他就是魔,也许他疯了,一个疯子还有什么信不信的!”
苗凤草不会武功,没有内力,根本不是荆白雀的对手,他眼睁睁看着最后一丝光将要阖上,自己则会断食断水,在这个密室里慢慢熬死,于是像被掐着脖子的鸡,嘶哑地喊完最后一嗓子,便颓然地呆坐在地上。
绝望之中,门忽然反向洞开,他抬起头,背后已被冷汗浸湿。
“……我,我真的不知道。”
幽人手中的绳镖一钩,将他钩了出来,自己则坐在已经闭合的木榻上,按住他的肩膀,荆白雀与宁峦山堂而皇之占领他的屋子开始喝茶,只有那个金光闪闪的小子,在窗前装起深沉来。
“幽人。”
苗凤草傻傻看着眼前的女人抬起手,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脖子一凉,锃亮的镖口卡在他右侧跳动的血管上,荆白雀慢吞吞端起茶杯,问:“还有最后一个问题,罗摩道我找过来,无非是没能得偿所愿,按理说他是来找麻烦的,怎么会这么轻易放过你这位神门宗唯一传人呢?”
苗凤草低头听着,眼神并没有飘忽不定,相反一直死死盯着桌角,似乎当真在认真思考,宁峦山将这一小细节收归眼里,希望他不要是在思考怎么说谎,随后笑了笑,拇指一顶,一抹在抽屉中沾染的飞灰从指甲中弹出,飘过窗前。
乌牙打了个喷嚏,小声嘀咕:“什么劣质檀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