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接了钥匙,连忙亲自带人去后园。
后园花草茂盛,水木清华。园中有一方大池,池上仅只有一座石桥,可以通向大池中央。
大池中央是一座楼阁,拔地三丈多高,四面环水。大门上挂着铜锁,人在楼上除非插翅而飞,否则根本逃不出去。
官家走过石桥,开了门锁。阁楼中静静悄悄,并不见一个人影。
他带着家仆楼上楼下翻天覆地找了几圈,不得不接受一个残忍的现实——虽然门锁得好好的,但是二公子确实又跑了。
管家别无办法,只好愁眉苦脸地回去向穆国公如实禀报。
穆国公听闻,急得直跺脚,蹙眉骂道:“这个小畜生!”
他知道姜恬喜欢乱跑,为了保证今日的婚礼顺利,他还特意提前一夜抓住姜恬,在后园里关了起来,想不到这也能被跑出去。
周围的家仆都吓得不敢吱声。
太皇太后亲自指婚,新娘都已经到门前,这节骨眼上,公子竟然跑了。
这可是抄家灭门的大罪,连带着他们都会吃不了兜着走。
“张管家,你出去说,公子身体虚弱不能出门迎接。”穆国公道,“让丫鬟们搀扶新娘子进来。”
“李府丞,立刻派人暗中查访,不要闹出动静,去找公子下落,抓到了就绑回来。”
穆国公安排完毕,只能硬着头皮自己上了堂去陪客。
姜二公子长年卧床不起,一步一喘天天咳血,这是满朝公卿无人不知的情况,所以由于病弱没能迎接新娘,倒也没人觉得奇怪,只是有人暗中叽叽咕咕地议论几句:
“这姜二公子从前见过一次,真可谓是芝兰玉树天人之姿。如今这般体弱多病,可见沉迷酒色伤人啊……”
“听说现在已是形容枯槁,一个快死的病秧子了……”
“嘘,轻声点儿……”
穆国公坐在堂上,虽然没人敢在他面前闲言碎语,但是看着交头接耳的宾客,他也猜的到自己和儿子会被怎么议论。
他一向好面子,姜恬小时候也给他争气过。当年的姜恬才貌两绝,把京城一众王孙贵族尽皆压倒,让他在京城得意得横着走了一段时间,连先帝都因姜恬对他另眼相看。
后来姜恬又渐渐地不上进了,但好歹还有太皇太后宠爱,又亲自赐婚,让他脸上稍微好看一点。
但是此时,他又觉得自己脸上有点搁不住了。
等会儿若是姜恬还不出来,为免欺君之罪,他唯一的办法就是对外宣称姜恬病得卧床不起,明日定会给满城公卿笑掉大牙。
他可真丢不起这个人。
穆国公的手指暗暗敲打着金丝楠木桌子,坐如针毡。
这时,新娘已经被丫鬟搀扶上堂。
新娘一身火红的嫁衣,盖着大红盖头,身姿修长而挺拔,颈长腰细,步履从容,可谓美人之姿。
对于一名女子而言,气质美则美矣,但阳刚之气太重,身材比一般女子高大,肩有些过于宽,脚也大,就算穿了一身珠翠,也与柔美半点不沾边。
不过看仪态,的确有大家闺秀之风。美人在骨不在皮,盖头也掩不住新娘的大家矜贵之气。这确实是一位不得多得的美人。
在场的宾客无不点头赞叹。
司仪喊了三遍“有请新郎”,却一个人影都不见。
堂上除了丝竹管弦之声,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不敢发出声响。他们都感觉到了,穆国公的脸色不善,心情不佳。
穆国公的拳头紧紧捏住,恨不得能隔空一拳打在姜恬身上。
早知道,昨日他就应该打断姜恬的腿,这样还能让人抬上来拜堂,总好过现在人都看不见。
在座的宾客鸦雀无声,有的人暗暗担心,有的人则是心中暗喜。
姜氏这般显赫无比的簪缨世家,丢脸起来会是什么模样,他们倒是幸灾乐祸地迫不及待要看看,这件事穆国公要怎么收场。
屋漏偏逢连夜雨,眼下还没办法圆过去,门外家仆忽然禀报:“圣上派总管何公公送来贺礼。”
穆国公连忙起身道:“快请上座。”
何公公和穆国公见了礼坐下,眼珠子在堂上转了一圈,只见孤零零的一个新娘子,挑眉问道:“二公子怎么不见?这新婚的大好日子,总不会是又卧床不起了吧?”
穆国公干笑一声,没有回答。
从前那些朝拜大礼姜恬不肯去,他都是用姜恬“病重卧床不起”遮掩过去的。
皇帝一向唯恐找不到他家的错处,如今李公公又一语道破他想说的谎话,他现在想故技重施支吾过去也不能够了。
李公公笑道:“二公子莫不是又出去秦楼楚馆玩乐了,到现在还未回来吧?平日里胡闹也就罢了,今儿可是太皇太后亲自赐婚,这般作为可是不妥吧……”
“李公公在我新婚之日编排我,这般作为就妥了吗?”李公公话音未落,一个声音从堂下传来,潇洒恣意如清风吹过竹林。
众人循声望去。
堂下月光如水。
清风明月里,堂下一道挺拔的身影,恍如玉树生于阶庭。肌肤皑如霜雪,一身红衣若秋风吹过千顷枫林,潇潇肃肃,风流无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