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蒲开淼终于大声问出这一句来,“不留什么?!”
聂慷已然背向了他,指尖微微在桌案上的地图边划了几下,多一句都懒得再向他解释。
蒲开淼感到彻底的寒意,扭头跑出大帐,不不不,不是他想的那样的,不是的不是的,他跑得踉踉跄跄,压抑了几天的饥饿此时才来找他报复,结结实实让他跌倒了好几次。
而当他抵达瞭望塔的时候,站在原地的只有大志一人。
“鲍骏呢?”蒲开淼抓住大志的胳膊,“二哥呢?他们人呢?”
面色惨白的大志指了指朱川河,蒲开淼扭头一看,河水里尽是暗红,一直流啊流,源源不断的红从上游而来。
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蒲开淼身子一斜只觉得世界颠倒,他一头栽倒在地上,摸到碎石上斑斑点点的血迹,说明这里刚刚结束一场……屠杀。
“蒲公子,起来吧,末将申拓奉命送您去与红瞳骑兵营会合。”刚刚在聂慷门口扒他衣服的守将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他身边,低头看着他这副样子,语气里带着戏谑。
“你们把他们全……杀了?”
“逃兵而已,不过按军法。”申拓说得轻松。
“逃兵?”蒲开淼通红的一双眼睛狠狠盯住他,要通过他的脸看到聂慷。
结果这名看上去军衔不低的守将耸耸肩,又说了一句:“没关系,他们之间也可能有细作,结果都一样。”
“那为什么不杀我?”
“别开玩笑了蒲公子,你这样的大家族任谁都不想得罪是不是。”申拓微微一笑,说不出的可憎,又指了指大志,“这个人,弓术不错,刚刚混乱间用树枝削的箭射伤了我们塔楼上的弓手,所以我留下了。”
大志此时眼眸失神,一动不动的望着朱川河面粼粼波光,飘来的人血味又将蒲开淼拉回到那个喘不过气的破城之日,他被埋在死尸山下,人血汇成河流在月光下也有空洞的粼粼。
似乎是嫌他太磨蹭,又不愿意他在紫金军多停留,申拓亲手把他从地上拎起来,催促道:“走吧小公子。”
蒲开淼摇摇晃晃站起来,像一个抽离了灵魂的空皮囊,他目光飘忽,然后落在了守将的腰上,他的制式手刀正在两人身体之间摇摆,蒲开淼突然抽出了那把刀,双手紧紧握住了刀柄。
抓他的人忽然就弹开了,塔楼上的弓手整齐划一的抽箭搭弓,哗哗的声音也是蒲开淼十分熟悉的。
“你们……”他在原地转了半圈,看清了在场的人,“戕害同袍,一点都不愧疚吗?”
申拓露出一个厌烦的表情,挠了挠头,说:“蒲小公子,将军下的命令,我们,执行,大家觉得没有什么问题,你,现在这样,才是问题。”
啪嗒。
蒲开淼不合时宜地掉了几滴眼泪出来,滴在碎石地里。这更引得一帮士兵哭笑不得。
“蒲副将。”
大志在他身侧轻声叫他。
“大志我们一起走,后面还有震泽军,还有玉字军,还有我哥,我们走,带着鲍骏他们一起走……”他说完这一段都觉得自己可笑,就凭他们两人,要如何带走死去的二十几个兄弟。
大志笑了笑,然后点了点头,忽然伸手抓住蒲开淼手中的刀刃,整个身子往前一送,脆弱的脖颈结结实实撞在了刀锋之上。
溅起的血浇到了蒲开淼脸上,他甚至尝到了这血的咸腥。
“大志!”他即刻松开了刀柄,伸手去接住大志瘦长的身子。
他好轻啊,像一片落叶一样。
蒲开淼说不出话来,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脖子里的血由喷溅变成涌出再变成干涸,大志没能多说一个字,只有布满老茧的手指在他手臂上把一个字写了两三遍。
他写的是“勾”,是他的姓氏。
他叫勾志,是临河段马军营主将勾益的弟弟。勾益一年多前为了不耽误禁军轮替,曾胆大到拦截三军军报,是蒲开淼放下成见直接去给李千沛报的信,及时将军报传回了枢密院。
所以非要说,是蒲开淼导致了禁军停止换防,让不该死的人死掉,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比如勾益,还没来得及回京请罪便战死在临河。
这一路以来,大志能跟蒲开淼走到现在,已经是他能承受的极限,他不能再往前一步了,他主动选择和兄弟们一起,止步于回到大裕的第一天。
大志的眼睛合不上,他无神的望向朱川河,死在了“害死”他哥哥的人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