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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人会所,灯火如昼。
关玉山挂断电话,一同放下的还有品尝完毕的冰割威士忌,刻凿晶莹的冰球在杯中旋转至静止,倒映出沙发另一端的冰蓝眼眸。
眼眸的主人是双生子之一。
菲尔曼在私人会客室里同关玉山一起待了四个小时,不需要查看钟表也能知道现在几点,窗帘透进的晖光是黄昏降临大地的启示。
关玉山打电话的全程他都在,也听见了他口中的宁小姐,能引起他注意的宁小姐,世上只有一个。
关玉山邀他到此,目的是弄清楚彼此混乱的记忆。这里面包含婴宁的过去和现在,两人非敌非友的宿敌关系,以及另一个世界的开始和结束。
前几天他也曾对威尔曼发出过同样的邀请,威尔曼的状态令他意外。他不记得婴宁,他只认识宁芙,他最多知道宁芙的英文名叫Flora(芙洛拉)而不是常常被误解的Nymph,因为宁芙发给他的邮件是以Flora为署名的。
菲尔曼的状态不一样,他知道婴宁,也知道宁芙。四个小时的坦诚相对,让更大的问题像圈套一样捆紧了彼此,他们都不清楚婴宁是如何死去的。
“你就这样把她叫过来,不担心我跟她碰上?到时候你如何解释?”
菲尔曼也放下了自己的威士忌,辛辣酒液淌过喉咙,他眼里一点醉意也没有。
初次见面剑拔弩张的‘假想敌’,只用了几天时间就变成了‘共谋者’,菲尔曼自己都觉得诡异。如果宁芙知道,脸上肯定会露出他最熟悉的迷惘表情。
“所以我在请你离场。”
关玉山言简意赅,手掌朝向酒杯舒展。
“在我们国家,酒桌上不替客人续杯,就是一种赶客行为。”
瓶子里的威士忌还有一大半,两个人的杯子都见了底,两个人都不考虑继续酌议。
菲尔曼透着困惑的眼神单纯而真挚地落在空酒杯的冰块上——中国的酒桌礼仪?这实在是触及到了他的知识盲区。
即使分不清关玉山是不是在唬他,菲尔曼最后还是点点头,表示尊重,“有礼貌的中国人。”
白昼消逝,黄昏降临。
关玉山安排的车将宁芙送到一家风格低调的私人会所门口。她下了车,仰头欣赏会所门口猫头鹰形状的招牌,并没有发现来自身后的无声凝视。
菲尔曼的车正从她身后擦肩而过。
他目睹落日晚霞爬上她瘦削的脚踝,酝酿成深红国度里执念未消的深刻印痕。暮色中归来的爱人是他心上高悬不落的金色星辰,在爱情尚未进入心上的年岁,他已经在凭借本能描绘她的面容了,可他竟想不起来他是如何失去她的。
黑色商务车同宁芙擦肩而过,她明显感到疼了一天的肩膀更疼了几分,那疼痛几乎要钻到她心里去。人人都说十指连心,没人说肩膀也连着心啊。她一阵纳闷,接着突然反应过来,她疼的地方好像本来就很靠近心脏。
商务车开远了,她的疼痛减轻,抬脚朝会所走了进去,一路被领上高层的某个私人包厢。包厢茶几上摆着两个空掉的威士忌酒杯,显然是刚招待过客人。关玉山坐在一侧沙发里,依旧是一身黑色衬衫,今天没戴眼镜,眉眼展露无遗,看见她时,眼神即刻顿住。
宁芙也不懂他的目光是欣赏还是探究,或是二者皆有。她并没有久留的想法,拿出折叠整齐的手帕走过去。
“关先生,这是您的手帕,我已经洗干净了。”
手帕是宝蓝色的。
和她腕上戴着的手表色系接近,像是出自同一套搭配。
关玉山没有立刻接过手帕,目光集中在那块月相表上。
“为什么不戴镯子了?”他忽然问。
“今天的衣服和手表比较配。”宁芙虽然不解,但还是回答了。
关玉山不再多问,接过手帕。
宁芙本来以为还完手帕,她跟关玉山的会面就结束了。她向他告辞,正欲转身离开,关玉山的声音却再度响起。
“宁小姐愿意赏脸和我去吃个晚饭吗?”
如果宁芙真是霸总的逃跑情人,应该马上就心软点头了,但她显然更喜欢当个倔强的杠精。她回答他,“理由?我记得我们初次见面就不欢而散了。”
“正是因为初次见面不欢而散,我和你才更需要一个正式会面。”
关玉山站起身来,行至宁芙面前,冷不丁朝她丢下一个更加炸裂的消息。
“毕竟我们的关系是未婚夫妻。”
宁芙惊恐地捂住自己受到巨大惊吓的心脏,这个男人是在跟她开玩笑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