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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收起你这些毫无用处的猜忌吧!并非所有人都和你一样,能将骨肉亲情视作粪土。韶歌是我的亲妹妹,我此生所有的私情都只给她一人!”
魏暄字字铿锵。
“今日,我上奏陛下废黜宋安允身份,宋氏举家流放,至此,已经是儿臣顾念父皇心情,退让的底线。否则眼下当着满朝重臣的面,父皇大可以问问,宋安允按律应当如何处置。”
“从今以后,若还有人要打韶歌的主意,儿臣就是豁出这条性命,也要和他同归于尽!”
皇帝跌坐回龙椅上,满堂老臣无人敢反驳太子的话。
“此后韶歌待嫁,便不要在长乐宫中了,”他道,“省的与父皇两看生厌,也叫您思念故人。”
“城南公主府完工已有数月,此地修建之初就是为了韶歌,父皇不如就此赐给韶歌作休养之用,”魏暄道,“钦天监国师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常说韶歌有碍父皇康泰,如此搬得远了也好,好助父皇……长命百岁。”
……
大相国寺前,方丈缓步上前。
“公主身世,的确令人唏嘘,公主所历,也非寻常人能忍,”方丈道,“可公主啊……”
他抬眼,环顾熙攘的人群。
“且看今日公主在我寺前所为,当真是皈依之人,应做之事吗?”
韶歌身子猛地颤抖一下。
方丈的眼睛好像透过她的皮囊,看清她心中缓缓浮现的溃烂黑点。
她嘴上说着皇权逼人,她又何尝不是用皇权逼人的那一个?
今日被她影响的人恐怕不止万千。
她要叫多少人平添妄语的罪孽?
她不忠不孝,肆意编纂谎话,还在这佛门清净之地造势,平白扰了安宁。
而这一切一切,都不过是为了满足她的私欲。
——她要一场舆论,叫司徒申毫发无损地出来。
是,她红尘宿念未断。
可她断不了。
她什么都没了,连一颗干净的心都没有——她就剩下这一念。
“放下屠刀,立地尚能成佛,”韶歌道,“我自认生平没做过多少错事,怎么?菩萨的度量难道这样小?赎罪地狱十八层,容不下一个魏韶歌吗?”
方丈摇着头念诵佛号,“若公主当真是来悔过的,老衲又为何拒绝你呢?”
“我没错,我舍了这么多,我只换一件事,我有什么错!”韶歌仰头道。
“本无对错,”方丈道,“可公主来此,只是为了逃避。红尘之念既没有尽断,又如何能避开呢?”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她心中有物、有名有姓。万千尘埃无处不在,又怎能避开万一?
“回去吧,”方丈叹道,“有朝一日公主当真断尽,再来寻老衲不迟。”
他说罢转身,竟就带着弟子离去了。
“……”韶歌的眼泪从唇畔划过,其上皲裂的纹路被滋润,本该刺痛,可她身上的伤实在太多,早感觉不出了。
“大师!”她喊,“求大师收留……求佛……收留韶歌吧!”
利刃撕扯她的青丝,一缕缕碎发散落在地上。
看热闹的人群不觉后退两步,人群围绕的圈越扩越大,生怕这公主是当真疯了,别再把病气渡过来。
她茫然地割着头发,她囫囵地念着什么。
“韶歌……无处可去了。”
“求您、求您……”
“诸天神佛啊……谁能……收留韶歌啊……”
“魏韶歌!”
马蹄声骤然闯进熙攘人群。
轰然四散的脚步声中,他的步伐无比清晰。
迷茫之中,不由自主的回头,韶歌手中的剑轰然掉在地上,钢铁磨擦理石之声惊碎了一切梦幻。
“皇帝陛下口谕,修容宋氏谋害皇嗣,举家流放西南,即刻执行,”司徒申快步走着,朗声宣告。
他的嗓音粗粝得要命,几日未进水米,面颊深深凹陷下去,身上更是在潮湿的地下监狱之中磋磨得不像样子。
可他眼光亮得要命,活像一颗坠落夜空的启明星。
“辅国大将军五子司徒申,与嫡公主韶歌两情相悦……赐婚。”
不过是一颗水滴敲打在砖石地板上。
却堪胜过山呼海啸。
魏韶歌根本听不到任何声音。
从他闯入眼帘的一刻,她的头脑之中只剩下轰鸣。
视野逐渐模糊,也许是泪水,或者已经耗尽了最后一口宗气。
只见得世界颠倒,黑暗笼罩,她坠进一个温柔乡。
这一次,终于不是独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