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的笑了一声。
“长嘉,”她的手掌抚上他的面颊,司徒申只能感到透骨的冷,“浮生一梦,到此刻梦醒,我已经知足。谢谢你,长嘉,折损你这些时光和心力,我很抱歉。此去战场凶险,我会昼夜不休,祈求你平安。”
司徒申想要握住她的手,她却蓦地起身了。
她向后转身,对座上段夫人行了一个大礼。
他眼前骤然落空,单膝而跪,右手向上,像是对神明祈求了什么不可能实现的白日梦想。
“走啊,”韶歌直视传旨的太监,“带我去看看,皇后到底生了什么了不得的病。”
“皇后娘娘担忧殿下,急火攻心,殿下怎能——”
太监手中的圣旨被韶歌一把抢过。
“担忧我?”韶歌冷笑一声,堂中无数人觉得一股凉气吹在后颈。
“你……你大胆!”
“谁在大胆?”韶歌一眼瞪过去,护卫小队跪倒了一片。
紧接着,府中的宾客也相继跪倒,韶歌冷眼扫了一圈,目光落在身子发颤的太监身上。
“圣旨传完了,”韶歌道,“你在用什么口气,与本宫说话?”
“噗通——”
那人全趴在地上,抖若筛糠。
“军机不可延误,别因为深宫事在这里碍眼,”韶歌说着向前两步,微一弯腰,就从一护卫身上解下了佩刀。
此间不少禁军,曾亲眼目睹过韶歌公主一人纵马,横刀颈前,威胁了无数人的场景,不由得都害怕起来,一时间簌簌而起,全追出去。
“去牵马来,”她走向门外,“皇后娘娘的病,可耽误不得。”
“韶歌!”
见到她握刀的一刻,司徒申就慌了,他匆忙站起来呼唤她的名字,踉跄着向前想要抓她衣袖,却只见她长长的喜服后摆,拖过断裂在地上的团扇,其上脆弱的珠花绣线被搅得一片模糊,数十东珠四散开来,滚落如泪。
“长嘉,”魏暄终于赶来,他扶住司徒申的肩膀,“我这就去看着韶歌,你去接旨!”
延误军机、违抗军令,倘若被扣上这样的帽子,等着他的是斩立决!
一行人匆匆而去,只余满地狼藉,和面面相觑的宾客。
司徒申的手心被攥出鲜血,融进火红的喜袍里,看不出什么异常。
他收敛血红的目光,提起袍角跪地朗声:
“末将、司徒申、领命接旨。”
……
椒房殿的大门被人粗暴的一脚踹开。
内里数十贵人全都惊得站起。
在他们视线当中,身着红袍、头戴凤冠的女人笑得凄厉,哭得可怖。
她叫着:“你怎能、这样对韶歌啊——你怎能这样对韶歌啊——”
立在德妃身侧的宫女偏头不敢直视眼前的景象。
毕竟她在几天前才从公主府中回来……到底是亲生血缘,如今在殿内当着数十人发疯的皇后,简直就是另一个魏韶歌!
踹门的人很快走到殿中。
皇帝的怒目和德妃的愁容并不能叫她的脚步停顿半分。
魏韶歌直冲到皇后的身前,她看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猛地用劲抓住了她的手臂。
皇后尖叫起来,高亢的声音简直能穿透人的鼓膜。
“是啊。”
韶歌笑着点头,“这样才对,你不是向来只有看到我才发疯的吗?我们已经有多少年没有见过面了——为什么?”
“啊——”皇后尖叫着甩开韶歌的手,她转圈叫喊着,“你怎能、这样对韶歌啊——你怎能这样对韶歌啊——”
韶歌笑了,眼泪也一起掉下来。
殿中的每一个人都感到害怕,这母女两人,像是从地狱爬回来的恶鬼,喝了一半忘川水的失智者。
“哈哈哈,”韶歌笑出声来,“哈哈哈哈!”
“万双,该问这话的人是谁!”
她大逆不道,直呼母亲的名讳。
她重复她的话,“你怎能……这样对魏韶歌啊?”
魏暄护着从韶歌手中抢来的佩刀,匆匆赶到。
眼前的一切都超乎了他的见识,他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地方出现了问题,为何自己的人生至此,可以坍塌得如此彻底。
她们身上的红色缠绕在一起。
泪和笑混杂着,走向疯狂的不归之途。
那并非什么颜色。
魏暄想。
是他的心,整个抛开,洒在所有他爱的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