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往日六娘的身子远非如此虚弱。
六娘乖巧地点头。
孟老爹又转头向顾大娘道“顾嫂子,你有家里之事要操劳,便让简之帮忙照顾六娘。”
“这恐怕……”顾大娘面色一懔,恐觉不妥,她看向六娘。
六娘慌忙道“孟叔,不必了,孟哥哥他……他大概还要准备春闱,我不过是小病,不可以耽误他的正事。”
孟简之抬起寒潭似的眸子,看向六娘,眼底不见任何情绪。
孟叔却道“不过白日过来照顾照顾你,耽误不了什么,何况,你二人已然定了婚约,又从起小长大,便也无甚大防。”
顾大娘,见孟叔执拗,只得作罢。
末了,两个长辈退了出去,孟叔叮嘱孟简之好好照看六娘。
孟简之沉声应了。
六娘歪在榻上,看着孟简之神色,不自觉浑身紧绷起来,她用小手握紧自己身前的小褥。
她想,他必然又觉得她是个麻烦了。
他看了她一眼,她慌忙错开眼神。
他轻飘飘说了句,“我去熬药。”便转身推开房门出去。
六娘忽觉得浑身轻松下来,孟叔这个主意着实不怎么样,她此时实在是狼狈,狼狈得很,她并不想让孟简之看到她这样的一面。
她想,他二人什么时候需要通过这种方式缓和关系了。
她望着外面的果梅发呆,心间满是困惑茫然,她不懂,为什么她已经很努力地经营他们之间的关系,很努力地不在意他的喜爱了。
但他们的关系似乎不仅没有进益,甚至远不如初,六娘觉得阿娘说的,举案齐眉,相敬如宾,都离她越来越远了。
她适才将自己的甲盖按得煞白。
此时不禁觉得微微有些疼了,她轻轻抚了抚自己的指甲,歪头望着院子里的积雪。
直到孟简之推门进来。
六娘不禁咳了两声。
孟简之见她如此,随手将漆盘放于几上,探身过去,关上榻旁的小窗。
“如此这般,还要在窗边吹风?”他的声音里有一丝丝不耐。
六娘垂下头,她其实只是觉得有些闷,才将窗户打开了些。
何况,望着外面那棵果梅树,她会格外心安些。
可她此时不想同他解释了。
“喝药吧。”他命令似的口吻,不容反抗,六娘哪里能像刚才同阿娘一般,撒娇似的拒绝。
可他竟举着药碗,要过来喂她。
六娘不禁又轻轻压住她的甲盖“我……我还是自己来……”
孟简之此次敏锐地发觉,六娘又没有如往常一般,热切地唤他孟哥哥。
他心中又陡然升起一阵烦闷。
他不听她的,索性坐在她身边,举起汤匙喂她。
六娘看着他已然送到唇边的汤匙,只好放弃挣扎,启唇由他。
六娘想,若是放到往些年,他这般坐在她身边照顾她,她应当会欣喜若狂的吧。
可此时,她看着孟简之疏离的神色,却再也没有当年的欣喜了。
甚至她细心地觉察到,她对孟简之起了细若游丝的畏惧。
她竟开始有些怕他。
六娘为自己的这个察觉,感觉到惶惑不安,她明明,还是喜欢他的啊!
汤药一勺勺入口,六娘垂头才发现已然见底,她竟就这样一勺勺咽完了,苦味蔓延出来,六娘不禁微微蹙了蹙娥眉。
而他竟细心地察觉到,将漆盘中早就准备好的梅子递给她。
她为他这细微的举动错愕不已,嗫嚅了一声“孟哥哥……”小女娘声音撒娇似的。
孟简之却抬眸直视着她,他半疑惑半无奈道“你究竟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冰冷声音落在六娘耳畔,又钻入她心里。
六娘神情一呆,她闪了下雅羽似的睫毛。
才刚平缓下来的心绪一下子又繁乱起来。
她不禁一哂,是啊,她不是早就厘清了吗?她能有如此际遇,已然是她的幸运。
她的孟哥哥,本来不就因为怕她堕入无可挽回的惨境,才应下这门亲事吗?
他容色如玉,才识过人,前途无量,多少小女娘倾心于他。
而这样的他竟能压下他的烦厌的情绪,放下他重之又重的春闱,在她生病的时候这般耐心的熬药,亲自喂她,甚至还怕她苦,细心地给她准备梅子。
她轻轻垂下头,嗫嚅了一声“是啊,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她忽而觉得通身疲惫无力,脑袋也似沉重起来,她想,也许是才刚喝的那药的缘故,又或许是到了夜间,身上的热起得更猛烈了些。
“我有些乏了,想歇歇,孟哥哥,你不用管我了,你去忙你的事情吧。”她沿着榻沿卧了下去。
背对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