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好歹是个神,难免有失体统。
略微思索一瞬,她叹口气,单脚站起,踩着一只靴子单腿歪歪斜斜地蹦出去把鞋捡回来,又规规矩矩地摆在床榻下方,特别注意像从前做人时一样一样,鞋尖朝外。
万事终了,她眯着眼左看右看,放了些心,拍拍手咧嘴直笑,回身一骨碌滚回榻上,把床头床脚纱帐一放下来,侧身躺好,也顾不得盖被子,打算随便小憩片刻。
一旁的雕花木窗有月影透过,她本随意地瞅着那光发呆,不知不觉竟真闭眼睡了过去。
这厢她呼呼大睡,身边却突然有了些微妙的动静。
月白色光华像静止的虚幻,投射在帐顶,帐中的榻上却有些躁动。纪花花方才随手拾回来的小石头,随着她无知无觉睡了过去,也跟着骨碌骨碌打了几个转,像有思想般,正停在她左心附近,同时还一闪一闪冒着红光,犹如鬼魅,宛如烟火。远远看去,极微弱,却绚丽。
闪烁几下,光芒却更盛,直到一束红通天彻地般直直地迸发出来,映得整张床榻和月白色纱帐火红一片,犹如熊熊燃烧的火海,危险迷醉。
却在下一个瞬间,石头倏忽尽失色彩,正如它的突兀发光一般蓦然终止。
石头和光就这样一起不见了,床榻上却凭空冒出一个人。
鬼魅般的黑影凝固在月光和浓重晕染不开的夜色中,静静躺在纪花花身侧,无声无息,似乎只是一片背景。仔细看去,却能发觉,那鬼一般的黑影,胸膛正急促着上下起伏,越喘越急,似乎随时会控制不住翻腾的心脏而爆裂开来。
那影子面容英挺,月光从树荫之下渗透出来照在其上,能看到分明的轮廓之上随微风轻晃的几缕发丝。月光随着风向移动翩跹,终于照全了这张脸。
是个青年的模样,黑衣黑发,唯有一双眼睛与苍白的脸颊与周身不属。狭长上挑的凤眼中轮转着火红,他看着纪花花,眼中光华轮转,眉峰冷厉森然,唇瓣紧抿如点绛,脸颊苍白无血色。乌发散落平铺在枕上,不知何时与纪花花的黑发交缠在一起。
无端旖旎。
那鬼紧绷着身子,整个身子像不世出的锋利兵刃,似有金石嗡鸣之声,只待剑尖出鞘的一击必杀。
纪花花动了。
她翻了个身继续睡……
但她这一转,脸却正对着这鬼,鬼周身的戾气却突然消失了个干净。只是忽的把身子绷得死紧,僵硬片刻,似乎在犹疑着要不要把头从纪花花的枕上拿下。
募地,纪花花皱皱眉,吧唧下嘴,半张着口喃喃道:“魔……”
鬼魅退后的动作却猛地因这迷蒙似被浓雾笼罩着的一句呓语猛然一滞,缓过神来,竟似生出更多勇气,试探性地轻轻向前凑去。
“魔……魔仙……嘿嘿嘿……”
鬼魅复又停下,似乎有些愣住,却又很快轻启薄唇,一声笑疏漏出来,随风荡过轻薄月色。
他动动脑袋,不再纠结于此,正打算要将身子彻底退后之时,只见纪花花毫无征兆地伸出只手来,眉头皱得更紧,又喃喃念叨着:
“乖……不怕了,不黑了,你看,天亮了。不怕……”
话音未落,鬼魅周身的动作彻底僵住,方才急促喘息的胸膛此时却毫无起伏,笔挺的身子像张弓弦。
半晌,他方才试探性地伸出只手来向着纪花花的方向探去。黑暗中,一对红眸圆睁着,锁定着的脸她,似乎想从中分辨更多色彩。
那手离沉睡神明的手越来越近,直到挨上,却瞬间一触即分。
那鬼像是被烈火烫到,猛然缩回手后,连小臂都在微微颤抖。整只鬼魅抖动不休,似乎终于惊起了熟睡的神。
纪花花睡梦正酣,手上却莫名传来一阵灼热。虽说不痛,还无比温热,能从手直接传导到脊背似的,让她连心里都格外熨帖。
但这热源却如凋零的花瓣般匆匆而逝,瞬息之后便消失无踪。这样一来,倒让纪花花迷迷糊糊觉得心下有些不满,当下便挣扎着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