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司没打成,反倒得了个陈乔礼情妇名号。
陈夫人是袁小姐。
人们都议论,陈家少爷竟然找情妇,和自己老婆都没孩子,就和情妇有孩子,荒唐至极。
他老婆可是原商会会长女儿,名门闺秀又去海外留过洋的大小姐,那小三与之相比,像火星子和太阳似的,登不上台盘。
情妇是张小姐,就是当年被赶出府又没爹娘教养的戏子,前几日伺候日本人,也不是个正经女人,太腌臜。
最近张思乔走在路上,时不常就可以听上一耳朵,每个人一口唾沫星子,人多了就汇成海,活生生把她淹死。
出了法院,曹于轩本要暗杀她,但又觉得她一个女人,以后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浪,此想法也就被抛之脑后快速遗忘了。
刘士文被放了出来,跑到陈府找见张思乔,要带她逃到美国找陈府众人。但她瘫坐在地上,眼神空洞无光,头发散乱,精神迷惘不清。
“张小姐,跟我走吧,在这里待下去只会更危险啊。去美国,陈研氚,你们的孩子还在那里等你呢。”
可她答应过氚氚,要和爸爸一起回去看他,去了美国让爸爸好好抱他,现在回去又该怎么和孩子交代?
她也不忍看孩子知道陈乔礼已经死了的事实后,那悲痛大哭的模样。
刘士文问了几次,她依旧无言,只摆出一脸神经质的笑容。
最后,他生拉硬拽的把她带到了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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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乔礼没有死,那日曹于轩故意吓唬他,他打的那一枪,弹夹里没有子弹。
至于枪上的血,是曹于轩用下一枪打死对面监房的人所留下。
临刑那日,陈乔礼仍旧坐在监房,仰首望向曹于轩“临刑前我还有两个要求。”
曹于轩一背手,“什么?”
“第一,纸笔给我,我写封信,寄给我老婆孩子。第二,我要再唱一曲,死之前一定要再唱一次戏。”
“你这是求人的态度?”
这反问的语气十分轻蔑。
陈乔礼面无表情,“我都要死了,曹先生还要让我怎么办?我还是希望,你可以念及你对陈府的旧情。”他把眼眸垂下,睫毛在一束惨淡的光下扑闪。
曹于轩心里一顿,脸上一僵,不即招手,“来人给他拿信纸和钢笔。”撂下这话,他就匆忙离开,似乎在逃避什么东西。
不到几分钟,信纸和笔被扔在陈乔礼眼下。蹲在监房的地上写了厚厚一沓子的信后,又托人交给了曹于轩,嘱咐务必寄给张思乔。
曹于轩也不过草草答应,他根本懒得打听那倒霉女人的下落,也懒得给这个即将死的犯人寄信。
众人打听了,陈乔礼要唱《娇红记》。
他在梳妆台前坐定,开始调制红与白的油彩,制成嫩肉色,轻轻拍打在脸上。力度频率十分和度,底色在脸上贴合又自然。
选玫瑰红油彩拍在眼皮和脸颊处,衔接的格外自然。定妆时先敷底色再敷红色油彩,最后将脸上的浮粉弹去。艳红色的胭脂涂在上眼皮,因此上眼皮的颜色最深。之后根据人物形象来化眼圈,夸张又不失真。
纤长白嫩的手指夹起一只眉笔,把掉鼻头在一双浓密的眉毛上反复又细致的描抹。用大红油彩勾勒出嘴唇边缘,根据自己的嘴唇形状来化。
此时的他,好像真的成了个女人,翘起兰花指,用油彩笔将明艳的色彩点染在眉眼间。
只见一抹朱红从眉下由深逐渐往下淡,至两腮变成桃红色,与嫩白色柔和相连,再加上大眼、修长的眉和鲜红的唇更加体现了团的色彩鲜亮质感
瓷肌朱唇,鲜明轮廓,一个美人。
但这个美人不是青春靓丽的,是一种有疲态的美,像萧索无望的秋天,十月天。
整理好小弯大绺,做好发垫与后兜,再梳好线尾和水纱。
这戏需要软头面,且是水钻头面,泡条、顶花、串蝴蝶、后梁、耳挖子、偏凤,大泡子小泡子,统统往黑发上规整。
他又给自己加了朵白鬓花。
打开靴包箱穿行头,这行头也极美。穿上白水衣,穿薄底红色绣花鞋,披绯红色长衣,戴璎珞,浅粉四喜带。
“好了吗!别拖延时间。”巡捕催他。
他并未回答,只缓缓起身,端着副小姐架子走到戏台子上。
从出将门走进,台子并不大,人多了便拥挤,好在他只一人单独唱小段。
都听说死刑犯要唱戏,还是以前明德苑的角——陈小爷。都络绎不绝的进院子看。
第一排就坐了那三人,曹于轩,两个日本人。还怕他搞什么幺蛾子,在院子里围了一圈日本兵。
迈着轻盈的云步走到台中,压着兰花掌,声情并茂的道“想红鸾合注,花星未拱,旧盟言一旦空。”
此刻,他人唱着,心却想着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