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然的声音轻轻地说出这句话,但落在十字线的音频接收器里,却是震天响。
他整理了好久才终于将以上的信息整理通顺。
也才明白这些年来困扰着他的,所有一切奇怪现象的谜底。
明白了大黄蜂平时看他时光学镜中时不时流露出来的担忧。
明白了探长总是找他促膝长谈,说机生还长,要懂得朝前看。
明白了擎天柱在离开地球前为什么独独拍了他的肩甲让他们一切小心。
明白了漂移在重逢那天为何会特意找他问出一句“最近还好吗?”
更明白了救护车在那种生死存亡的危急时刻都还惦记着要嘱托其他人继续帮他走出阴影。
…………
何其有幸啊普神大人。
活了几百万年了。
能有这样一群同伴加战友。
为了维护我那点可怜又可悲的尊严。
而一直在小心地替我保守着这个秘密。
…………
被一种难受得无以复加的情绪所包裹,十字线缓了好久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发声器。
他张嘴反复试了好几次,才成功地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那……你可以告诉我她的名字吗?”
名字。
这是他难以释怀的心结。
他总觉得,唯有知道对方的名字,才能让他们双方之间再度建立联系。
但很快漂移的话就打破了他的幻想。
“抱歉,兄弟,我并不知道。”
“你从未细致地告诉过我们她的信息。”
“你说你得保护好她。”
“所以。”
“关于那个女孩的一切……”
…………
“……你只能问你自己。”
*
问自己。
这短短的三个字无疑给他判了死刑。
十字线压根就不知道要怎么去问自己。
他也竭尽全力,试图在系统里寻找那份漂移口中的加密文件,但结果都是一无所获。
他实在是好奇,究竟是怎样的一段记忆,能重要到连他自己都屏蔽了。
就这么害怕被人消除吗?
就这么不愿意忘记吗?
但可笑的是现在不也已经忘记了吗?
那这么做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
接近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十字线每天都被这样的问题所占据着。
他强迫自己辗转于不同的场景,企图通过环境的变化来刺激自己的CPU进而修复BUG,就和人类医生让失忆的患者多去接触一些熟悉的东西以帮助记忆恢复是一个道理。
但他很明显不知道哪些才是熟悉的东西。
不仅他不知道,其他人也不会知道。
在寻找那个女孩的路上。
他只能是单打独斗。
没有任何人能够给他任何实质性的帮助。
因此他很烦躁。
前所未有的烦躁。
终于,在第N次实验失败后,十字线拖着疲惫不堪的机体离开了凯德家的后院,变成载具形态朝着市区的方向驶去。
沿途会经过一条风景别致的沿海快速通道,宽敞平直,非常适合飙车。
那种经过急速行驶带动的空气流转,能很好地让他的中央处理系统冷静下来。
而且整一个过程,他都只管尽情地去享受海风。
享受发动机掀起的轰鸣。
偌大的天地之间,除了他,再容不下一点点的烦恼。
故而他忍不住想。
如果能一直在这条路上驰骋就好了。
看不到尽头就好了。
…………
但这很显然是一种不切实际的奢望。
而且非但不可能实现,就在临近山体转角,那个靠近海湾瞭望台的地方。
猝不及防的。
突然蹿出来一只沙滩球。
紧接着。
是追着球一并跑向路中央的小男孩。
几乎是在电光火石之间,十字线的车灯剧烈地闪烁起来。
他拼尽全力地开启了紧急制动装置,与此同时方向盘用力地向左打,在即将与山崖来一次亲密接触的零点零零零一秒之前,擦着从土壤里生长出来的一小朵蒲公英的叶片停了下来。
…………
呼……
暗暗在芯里长舒了一口气,十字线用全息投影看了眼前挡风玻璃,上面已然布满了冷凝液。
他感到庆幸。
感到劫后余生。
毕竟但凡他刚刚多犹豫一个赛星秒,那么后果都将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