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板高举过额头,一人垂首低眸,不敢窥视上头主家的面色。
正是刚去过柴房的洗玉和洗画。
“四小姐真是这么说的?”良久,宁氏才开口发问。
洗玉语气恳切道:“千真万确,奴婢绝不敢有半点假话!”
垂眸思索半晌,宁氏扶着额头,挥了挥手。
侍候在她身侧的曹妈妈见状便接过案板,打发两个丫鬟退下。
宁氏手撑着腮,有些好笑地说:“你说这四丫头,一贯柔柔顺顺的,怎么突然这么倔了?”
曹妈妈将案板放在小几上,小心答道:“大约是被这几日的变故吓着了。”
“罢了。”摇头叹息片刻,宁氏又问,“查出来什么了没有?”
曹妈妈知道,这是问的老夫人被毒害案。
自年初开春以来,老夫人便身子不爽利,气喘之症越发严重,府中为了老夫人的身体早将花植作物都搬了出去。这几日老夫人病情反复,孙辈的少爷小姐们为了一表孝心,纷纷熬药的熬药,煲汤的煲汤,汤汤水水争相往老夫人的住处送去。
四小姐虽只是个不受重视的庶女,在这个节骨眼也不能异于兄弟姐妹们,便跟着送了一盅不显眼的药膳。
本来这些汤药在老夫人那大多都是走个过场,随后便会被赏给下人们。谁知那日老夫人突然兴起,选了四小姐送的这药膳来尝,不过几口便晕了过去。
大夫一查,药膳里竟是放了花瓣!也正是这小小花瓣导致了老夫人的晕厥。
众人皆惊,跟着便审查送上药膳的四小姐和她身边的丫鬟翠儿。四小姐自然是大喊冤屈抵死不认的,那丫鬟翠儿却不然,只扛了几板子便哭着全都招了,说是四小姐因为愤恨于生母闵姨娘之死,才对亲祖母下了手。
这理由其实也说得过去。闵姨娘当年备受洪姨娘磋磨,缠绵病榻,四小姐多次跑到老夫人面前,哭求着想请个大夫,都被老夫人以大过年的大夫进府不吉利为由拒了。后来年关过去,大夫来时却是为时已晚,闵姨娘最后还是去了,四小姐自此越发沉默寡言,更不得老夫人喜欢。
但若真是因为这样,罪魁祸首的洪姨娘怎么不见有事?
众人心里正嘀咕着,不时眼神微妙地看看心有余悸的洪姨娘,便听见搜查的仆从说在四小姐的房里搜出了一个香囊,里头还剩下些许花瓣,再一对比,跟药膳里的赫然是同一种。
为了以示公正,蒋府上上下下都是被搜过一遍,只在四小姐的房里找出了这么些花瓣,前前后后的线索一对应起来报到老爷那儿,四小姐便被押进了祠堂。
曹妈妈在深宅大院这么些年了,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直白的案子,回想起来不由觉得颇有些好笑。
宁氏也不是不知道这里头有猫腻,证据的出现明显过于巧合了,但蒋海都不管这么多直接定下亲女的罪,她一个嫡母又何必多事非要跟蒋海对着来呢?
吃力不讨好可不是她的作风。
而且,私心里她也是隐隐盼着老夫人出事的。虽然蒋府举殡会让儿子守丧三年影响说亲,但她却可成为蒋府地位最高的女主人,自此高枕无忧,再不必小心谨慎。利大于弊。
在这样的心思之下,这里头的小动作宁氏自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便是后头翻案了,也追究不到她的头上。
可没想到的是变故来得这么快,祠堂里的那一幕不仅是她,连为官多年见多识广的蒋海都吓了一跳。
身为枕边人,宁氏最了解蒋海不过,那是个好面子到能打落牙齿和血吞的。罪是他亲口说的,人是他要求关的,即便里头另有文章,他也许会恼羞成怒回头找理由削始作俑者一顿,但绝不会轻易否定自己说出的话。
现下虽依旧把人关押着,却再没提过沉塘正法之类的话,想来是被那祖宗显灵给吓着了。
宁氏这边正思忖着,曹妈妈去到外间唤来一个小厮,听那小厮耳语几句后让人退下,转头就跟宁氏说:“夫人,果真不出您所料,那翠儿手里不干净。”
“怎么个不干净法?”
“那翠儿虽幼时就被卖进了咱们府里,但跟家里头一直就没断过联系。她爹是个远近闻名的赌鬼,早就欠了一屁股债,奴婢让人打听了一下,发现她家不仅还完了欠债,还起了新房子,她弟弟甚至都在说媳妇了!”曹妈妈将从小厮那听来的一字不落地说给宁氏听。
宁氏听完,嗤笑了一声:“这四丫头啊,连贴身丫鬟都管不住,真是……难怪人人都能踩她一脚!”
自幼进府、跟在身边这么久的奴婢都收不了心,还任对方跟从前的亲人藕断丝连,后头被反咬一口也不稀奇了。
曹妈妈也觉得这四小姐烂泥扶不上墙,但毕竟主是主,仆是仆,嘴上可不敢乱说,只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
宁氏又问:“可查出来她家那笔钱是哪来的?”
曹妈妈摇摇头,一脸惭愧道:“奴婢无能,暂无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