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是谁,能这么往死里整她,要么利益相关,要么深仇大恨。
进公堂之前,她在门口看到了牛家老二,还有些村民,心知不妙便留了个心眼,附耳告知小玉,若出了事可从杏香村那边入手。
她现在最担心的是官府罚没的三千两银子,最坏的情况下,铺子这会儿已经被封了,也不知牛嫂她们怎么样了。
窸窣……
有人来了,纪潇浑身寒毛都竖起来,想必是来行刑的。
牢门打开,狱卒的脸露出来,纪潇屏住了呼吸。
“出来罢。”
看牢里的少女畏缩不前,狱卒催促:“快些,云知州在等了,你这案子重审。”
纪潇愣住。
云知州?永州知州……云长丰?
知州亲自来了?!
狱卒急得不行,生怕外面的大人物等久,纪潇在催促声中懵懵地上了公堂。
还是那个公堂,气氛却不一样了。
纪潇一眼看见了小玉和牛嫂,江亭钰在看见她的一瞬红了眼,按捺着没冲上来,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才略略松口气。
堂上站了许多人,很多都是熟人。纪潇看见了杏香村村长田三,桃花屯的木阿酒,小姑娘正跟她挥手。堂上还跪着两个妇人和牛二嫂王氏,以及另一个没见过的男人。
“纪娘子,坐罢。”
纪潇循声看去,公堂上座,“明镜高悬”四字牌匾下正坐着一个年轻男人,穿一身绯色官服,温润儒雅,正向她颌首微笑。
这就是永州那个大名鼎鼎的知州云长丰?比她想象的年轻诶。
昨日姜知县让她跪,今日云知州竟为她赐座。
纪潇瞄了一眼姜卯,他此时站在侧方,把主位让给了云长丰,一脸的皮笑肉不笑,狗腿样子。
“谢知州大人。”她便恭敬行了一礼,大方地坐下,不知为何,感觉这事儿稳了。
接下来的审问的确顺利得不可思议。
云长丰此人话不多,神色温和,但每一句都逻辑严密,直指要害。
在他面前回话的一个个神经紧绷,但凡一丝错漏就会被一针见血指出,不得不吐露真话,连王氏都瞧出这位不好惹,瑟缩着不敢使她那一套泪啼啼的功夫了。
如此一审,很快水落石出。
江亭钰连夜去杏香村和桃花屯,带回了真正的干净食材,搬来了田村长和木阿酒。田螺和食材制作,当堂对峙,他们是最有发言权的。
田三一个小老头儿胡子都要气歪了,纪潇和纪家食铺被泼脏水他可能事不关己,但把脏水泼到杏香村头上,他就忍不了了。
断人财路便罢了,这种污名扣在头上,这是要一村人的命哪。
此时他对着王氏、和那俩妇人一通骂,阴阳怪气对方不知感恩,伙同外人欺负村里自家人。骂得三个妇人掩面啼哭,连云长丰都皱皱眉,轻拍了一下惊堂木,让他们控制一下情绪。
王氏哭啼啼交代了,是有人塞给她一笔银子,要她做手脚。纪潇生意红火,牛大嫂母子攀了高枝,还分走她家铺子,她气不过。
王氏把银子分给制食材的两个妇人,一人五十两,三人故意制了一批脏污食材作假证,告发纪潇。联络王氏的男人也在堂上了,知州亲审是他没想到的,瑟瑟发抖很快吐了个干净,但求戴罪立功。
他多年前在杨记酥点铺做过工,杨岳之对他还不错,这回又给了一大笔银子,就帮了这忙。
纪潇垂下眼,跟她猜的差不多。
要说利益相关,同行竞争;要论深仇大恨,芸娘的事儿想必让杨岳之恨极了。
案子审清了,云长丰一杯清茶也喝尽,后面的他让姜卯自行处理。姜卯热切地搀他起来,吹了一嘴的彩虹屁,就见这位知州大人忽然看向他,笑着闲话了两句。
一句是,“早听闻姜大人与城头食铺亲近,没成想竟是如此恶性竞争之人,姜大人爱才之心昭然,可识人之能还待提升哪。”
第二句是,“事情尚未厘清,姜大人罚没的三千两,未免重了一些,今日既已重审,便自行退还罢。”
一个“亲近”,一个“爱才之心”,讽刺极尽,意思相当明确。
云长丰在敲打姜卯。
身为知县,姜卯与杨记酥点铺这般老店走得近,平日没少得供奉巴结,此番俨然逾界,用官府势力插手了民间食铺的竞争。
云长丰没点破,但意思很明显,姜卯这些小心思他并非不知,此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他留了面子。
二则,就算罪名当真成立,三千两银子也远超了应罚数额。某些官府通过这种方式敛财,姜卯并非第一例,水至清则无鱼,云长丰为官多年,深谙其意,也仅点到为止。
姜卯显然听懂了,他面色灰白,吓出了一身冷汗,直到眼前年轻儒雅的男人起身离开,他腿一软差点没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