抿唇不语，良久才道：“爹爹深记你当年恩情，这些年对姨娘包容至极，深知你嗜赌如命，也不忍苛责怪罪，姨娘该当知足了。”
柳氏流着泪摇头：“这么多年，你们爹啊，就没正眼瞧过我。他把我娶回来放着，却满心都是那个病秧子，就连她死了，化成了枯骨，也日日放在心上供着，他断气的时候都念着她啊……”
“那我是什么？我是个笑话，早知如此，当初不如烂在乡里，何苦痴痴追着他到京城，当个不疼不爱的贱妾！”
纪楠眼见她大笑大哭，赶紧让仆役把人搀回房去，本要请医倌来看，一番琢磨，怕柳氏这言行无状传出府去，只好派人外出取药。
“大姐姐放心，日后纪府上下唯姐姐之命是从，咱们姐弟四人齐心，纪家定能越来越好。”纪楠送纪潇出门时，说着敞亮话，俨然有了当家人的做派。
纪潇叮嘱了他几句，叫他专注功课，无需考虑银钱之事，一朝高中得返京城，纪家才算重回官场。
纪楠脆生应了，纪潇又与纪宁纪嫣说道了两句，三弟妹热情送她出府。
纪潇上了马车，三弟妹在府门口同她挥手，还笑说喊了两声“姐夫”，江亭钰撩起车帘跟几人打了个照面，马车驶离了纪府。
路上楼长明问纪潇道，这柳氏还在房中，她就不担心纪楠反悔，偷偷将人留下，毕竟是亲娘。
纪潇只道，她这位四弟聪慧缜密，看得透拎得清，但凡有人挡他的前程，哪怕是亲娘，也定然要铲除的。
柳氏被送回乡下已是板上钉钉，一个真正的赌徒在家破人亡前不会停下，用不着纪潇派人去盯，纪楠也绝不会再容许她留下。
只怕到了乡下也有专人看管，日子不会太舒坦了。
纪潇撩起车帘，一场雨后街上湿漉漉，淡黄色迎春花从青瓦上垂下，生机勃勃。
手被人握过去，裹进一个暖暖的掌心。
江亭钰依偎过来，轻轻握紧她的手，纪潇回头，望见他眼底落满车窗外熹微的雨光，似一池昙花盛开的碧潭：“打了胜仗，怎么不开心？”
纪潇默了会儿，与他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你瞧那偌大府邸，快被蛀空了，我弟妹也算断尾求生。”
江亭钰摩挲着她的手背：“彩礼也留给他们了？你就是心软，若是我，不报复回去已是仁至义尽。”
纪潇：“若眼看同胞弟妹前途尽毁，沦为笑柄，也对不住爹爹在天之灵。”
虽然那其实并不是她的弟妹，也不是她的爹爹。但她初心不改，既占用了这具身体，哪怕为了原身，她也但求一个最妥当的结果。
江亭钰伸臂把她揽入怀里，柔软的吻落在纪潇鬓发间，他用手指轻缓地摩挲她的后颈，像安抚小猫：“你的安排自然是最好的。别难过了，咱们回家。”
纪潇愣了一下，像是才从那情绪中脱离出来，抬眸看他：“那是你家。”
江亭钰抬手抚上她的脸，指腹缓缓摩挲着，眉眼清隽如星月：“今后也是你的家，杏香村的茅屋，食铺和清河客栈，都是潇潇的家。今日，咱们先回宁州的家。”
纪潇眼睛一热，叹了一声，搓搓小狗脸颊，环住他脖子，埋进毛绒绒的披风领子里，真像抱了只又暖又软的大狗狗。她放空了一会儿，觉得疲累散去，好像被治愈了。
小狗子一向是她的回血包啊，疲累时吸一口，延年益寿，心情倍儿棒，纪潇觉得她又能打了。
江亭钰抱着人，唇角弯得快飞上天，往车帘外一瞧，笑着揉揉她头发，“到了，丑媳妇见公婆咯。要不要我抱你下去？”
马车行了一路，停在江府门口，纪潇红着脸锤他一拳，率先钻出马车去。
迎面是雪白纷飞的桐花，高大的桐花树开满了巷子，簇拥着眼前府宅，一出马车好似踏入冬季。
纪潇愣愣瞧着，飞雪着身，想起桐花情窦初开之意，只觉寓意美满，此情此景如梦仙泽。
江府全然不似一州首富的府宅，深居巷落，花木亭亭，瞧着干净端秀，没有半分招摇显赫之意。
正门两侧落花扫了一垒，又被新落的一层覆上，府门外候着家丁仆役，一见马车就迎了上来，有小丫鬟兴奋入府回禀，像叽叽喳喳的小雀儿嚷嚷着：“老爷夫人，少爷和纪姑娘回来了！”
江亭钰跟着钻出马车，唇边噙着未散的笑意，自然地牵过纪潇的手，周围丫鬟仆役们帮忙提食盒、拿包袱，喜笑颜开地将二人迎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