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里了。”
卞之之垂目停步。
秋柚几乎不能发出声音。
来到龙马台后最高的楼邸,入门又下到最深的底里,一重又一重的禁制之后,就抵达凌绝更深处的飞桥上。
她看到了许多面镜子。
镜子在齿轮的海洋上破碎,片片系着金光的丝线,仿佛卧室里挂满的吊饰,不过在这间深暗的卧室里,小憩的是彼岸大君的一角。
“金石齿轮,由我僭越的大君,在很久很久前,牟取它的本源前,我把它叫做,呵哈,小齿轮。”卞之之如是介绍,下方的齿轮海似有感应,啮合间传递了轰隆齐发。
碎镜上出现一幕幕投射,是众多的旧丰城幻境,骆驼商队,木板车,魔潮,但魔潮的魔物不同,一支支队伍也有所不同,大约是按入境者的实力分配,然后是千篇一律的古法弩机,千篇一律出现的黄丝带,风吹发丝后是同一人的脸。
是卞之之,但只有一个卞之之眼眸灵动,在那片碎镜里活人般伸出手,抚过了星空下远来客的眉头。
这个卞之之已立在她的身边,抓住飘浮金丝中的那一丝,与镜中的自己处于不同角度,随后如镜里一般再度看向她。
“虚光钥匙,藏匿玄门,千玄之玄门,因为是你们来,我就藏进了这片里。”卞之之的手按入镜中,镜面忽然如水,有了不可知的深度,尽管秋柚在外看来,分明仍是薄薄镜片,正欲多看两眼,那只手就取了出来,取出一枚钥匙的光体,“已经有人用过了呢,是那两个孩子,他们也是容器,牵系躯壳的容器,为我调衡秘界就罢了,为何有意收回灵物?”
秋柚竖起耳朵不错过一字。
这位尊者透露信息真的好大方啊。
说起来好像师尊也提到过。
焦尾城里是和魔子初打交道,而在东安郡那次回宗后,师尊听罢亦流露不解,说魔子为何要把灵物收回。如今再听到收回这个词,她就感到一丝微妙。
接着是在高唐城遇到的六博,提及魔子是魔尊交易而来的容器,他们似是听从魔尊夺取灵物,虽然夺得不怎么上心就是了,反而大都在做些旁的事。再然后,扶风城是梦魇和明灵怡在博弈,柒花在这之中隐匿,只为带巴蛇完成与梦魇的结契,据寒静梧转告所言,这是为了成为大君在尘世的代理者。
所以这样看来,她和寒静梧一路,魔子们又是一路,恰似之之尊者和君蘅尊者,各自运转秩序的路数。但两位尊者正宜配合,他们这两路却不尽然,时而磕碰得很,时而又不相干,的确如师尊所言,奇怪。
“谁支使的吗?”卞之之不知想到哪层,犹在思索着自言自语,“能仿制成功,难能可敬,但太贪心了点。”
“魔尊吧。”秋柚试着回答。
“魔尊!婴昧——不,我死了,就轮到他,他亦应死了。”卞之之冷然了语调,不是对着秋柚,是对那个称号后的名字,但那阵煞气仍足把人逼退。
秋柚稳住步子,恍恍体会到实感,这是位战死在千年前的大能,仅是残息也余威犹在,可是一想其中原因,再想到她所见得的卞之之,飘忽心绪就添了些许涩然。
“婴昧死了。”寒静梧轻拍她的肩,从后绕上前说道,“魔尊已换了两任。”
卞之之的眸色却又透出哀悯。
“抱歉,我心有余障,残念不得灭。”她收敛起一晌暴动,闭目似在静心沉性,再睁开时歉然问语,“你还好吗?”
“非常好。”秋柚连忙交叉摆手,示意自己压根没事,然后迟疑了下,又怕晚了,仍旧上前回去,牵了牵她的衣角,“只是,你不太好。”
“皆旧事矣。”卞之之浮出一抹笑,“不当扰了你们,是我平白太拖着,不当再说,穿过虚光的碎片,我们就在幕下见吧。”
她让两人各抬起手,叠放一处,将钥匙投落下去,光华一并卷盖。
…
寒静梧:前前任魔尊婴昧,阴毒残酷,嗜杀取乐,据说生自血莲河畔,是个不被人要的弃婴,不知又有谁捡去过,又经历了些什么,再出现时已修为大涨,以血洗了一座魔城为始,让往后的魔域乃至全界到凡间,都记下了那个尚还消瘦的青年。
潜水空气:看起来有点主角模板。
寒静梧:什么?
潜水空气:以他为主写成话本会很精彩的那种角色。
寒静梧:屠第一座城,自有内情,屠就屠了,后来却不得自制,非行杀之道,但迷失于欲,心性如此也担得?
潜水空气:反派流主角。
潜水空气:——当然这不是真的话本,就在于他死得很精彩。
寒静梧:唔——
寒静梧:他的死也不精彩,甚而不光彩,就是一日,无何特别的一日,他在他的寝宫暴毙了,肢体碎片溅落床上床下,悄无声息,死因成谜。
寒静梧:寝宫的大门其实半开着,可他平素叫人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