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半个校友的交情,她却已经将他划定成特殊。
柔嘉关上手机,嘲笑自己,像个傻女。
明天五点要起床,六点排队体检,她已经睡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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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嘉知道她倒霉,体检第一项抽血,还没走出化验室的门她就低血糖晕倒;第二项体重,刚踩上去,秤就坏了,停在四十公斤一动不动。
她很想说,再往边上挪一点,一点点就够了。
然而事实是她等了十分钟,才等到一块新电池。
于是原本二十分钟就能解决的事情,她足足拖到了快一个小时。
更过分的是,三天以后,她很不幸地接到了校医院的电话,说她的心电图有问题,要去校外的医院复查。
她左手提包,右手握扶手。北京的地铁晃到她快要站不稳,周遭人挤人,她身子一偏,就换来一声又一声不耐地“啧”。
柔嘉无奈,握着扶手的手更加用力,手背血管明显,像一条一条交错青河。
但有时,物衰而盛,悲极转乐。
才下地铁,她手机屏幕就亮了起来,随意滑开,才发现发来消息的人是任宣和。
他仍然用着很规矩礼貌的开场白,叫她“师妹”。
柔嘉搭上自己手腕,祈祷这颗心别跳得太厉害,一会儿还要拍心电图,她真的不愿意再奔波一趟。
然而紧张的情绪却跟着“对方正在输入”的显示,越来越难以抑制。
“我这里有几本四级的资料,当时买来没怎么看,现在得准备六级了,也没什么用。你缺吗?缺的话我拿给你吧。”
柔嘉看着手机心想:哪怕我的寝室现在是汗牛充栋,四级资料当抹布都够用,也得说缺呀。
任宣和果然很快回她:“那你在宿舍吗?我在三教上课,一会儿可以给你送到天桥下面。”
只到天桥外,不去宿舍楼。
他是真的很周全。
但是眼下的柔嘉,却处在一个十分敏感的境地。
她本不屑求人爱怜,因为慈悲与怜悯都是旁人俯视她,她觉得别扭,也不甘心。
可是若要规规矩矩地许一段风月,她能想到的最好办法,大概也就是惹起别人的一寸怜意。
于是柔嘉回复他,我在医院。
但她又低不下这颗头,因而极速解释缘由,好让这句话看上去没有那么居心叵测。
“那等你回来再给吧。”
收到回复那一刻,她竟破天荒有种期冀落空的感觉。
但转念又想,难道还指望人家不上课到医院来吗?勉强算点头之交的缘分,忘了提醒自己及时止损,倒是很快学会做梦。
柔嘉摇头笑笑,走进医院大门,白炽灯亮到冷酷,照得手机屏幕也循规蹈矩起来。
任宣和却在她要说服自己退一步的那刻,又将她扯了回去。
“结果出来了吗?”
柔嘉才理完衣服,还躺在检验室的床上,任宣和的消息框就又跳到最顶端。
她拉上裙子侧边拉链,提着包,只能单手打字。
然而指尖落到键盘上那一瞬,柔嘉第一次想做坏学生。
她才走出高中三个月,过往的十七八年,清规戒律划成一道圈,一旦越线半步,有的是比紧箍咒更折磨人的办法等着她。
柔嘉是胆小鬼,也讨厌麻烦,所以从来是世俗眼中的乖女。
乖女点开语音键,发送一句:“刚做完检查,还在等。”
少女嗓音多像清脆黄鹂,但她这把嗓子是天赐的别样风致,细而低,最容易掐出矫作的媚色。如红酒洒丝绸,适合浮想联翩。
她也不知道任宣和的常识够不够,知不知道医院里要怎么测心电图,毕竟学校里的体检,并没有郑重到这种程度。
所以那句“刚做完检查”,可以是平铺直叙一句交代,当然也能是勾引人想入非非的玲珑手段。
柔嘉坐在医院的长凳上,白炽灯正对她头顶,如同一场审判,无声地念着紧箍咒,要她为这三秒的浮浪愧疚半生。
她将手机倒扣,屏幕贴着裙子,隔着布料冰她大腿。
柔嘉没有设置铃声和振动,因而微信消息一旦来了,她不主动去看,也不会知道他的回音到底是什么。
她辗转在禁/区红/线边缘,进一步堕落风骨,退一步自锁金箍。
两难境地,看上去都不是好选择。
一开始留给自己的预设,就没有两全的选项。
柔嘉早习惯这样的拧巴别扭。
显示屏上跳出她的名字,取报告的时候,难免瞟到一眼。
手机屏幕跳出一条语音,消息框后跟着红点。红点之下,还有一条文字消息。很短,应该不超过十个字。
柔嘉懵懂怔愣,仿佛触及盲区,脑子一下子变得愚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