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有什么声音?”
长廊上,单祁向教务楼张望。
“你听错了小单老师,”薛金梅掩着嘴娇笑,“熄灯号都吹过了,这个时间点学生都睡了,老师也休息了,哪里会有什么声音。”
薛金梅已经是五十好几的年纪,这样掩着嘴小女生的作态实在有些别扭,单祁却一点不在意,回过头来,像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似的挠了挠头。
“或许是我听错了吧。”
他嘴角挂着尴尬的笑,在暖橘灯下看起来有种隐含着呼吸张力的魅力。
“对了小单老师,”薛金梅的语调放得更缓了些,暗含着引导的意味,“你说你有什么烦恼?”
他们所处的位置正在人工湖边上。黑夜沉沉,人工湖中并没有什么灯光,但这人工湖面积大,又因为挨着教务楼,修得颇为像样,如果就这么光秃秃放个湖未免突兀。因此又在湖边配套地修了一座长廊,种了些花草,看上去颇有情调。长廊上点缀了几盏照明用的橘灯,使得这一块地方简直就像是书院外的另一个世界。
书院中但凡有权踏入这里的人,也不会介意闲暇或饭后在这湖边消食散心。
——亦或谈情。
“主任,你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了吗?”单祁捏了捏自己的鼻梁,帅气的娃娃脸皱在一起。
他不答反问,薛金梅也并不生气,反倒咯咯地笑起来,原本粗哑的声音硬是掐出了一点子娇俏的意思来。
“你闻到的应该是化肥味,这边是书院绿化最好的地方,养护得勤,你以后估计还会常常闻到这味道。”
单祁跟着龇牙一笑,有种不谙世事的爽朗。
“主任,你别说,这味道闻得惯了还挺不错。”
薛金梅只当他是在耍宝逗趣。她长辈似的去拍单祁的手。
“小单老师,也别叫我主任了,你要是不嫌弃就叫我一声梅子姐,我呢,就喊你小单?或者小祁?你喜欢哪个称呼?”
单祁仿佛不经意地看了一眼薛金梅压在自己手掌上的粗短五指。
薛金梅五十来岁,他的入校档案上则是二十来岁,要是薛金梅生得早,他这个年纪都够当她儿子了。
单祁沉默了,薛金梅能感受到手下的皮肤有些绷紧。
果然能进入这个书院的人,没谁是迟钝的蠢货。她心里轻叹一声,不退反进,试图将自己的五指插进单祁的指缝里,与对方十指交叉。
“小单啊,你的档案我也看过,高考作弊,殴打监考老师,这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是有了这种经历,外面哪里能收你呢?”
在人命与亡命徒遍地的书院,这样的经历确实称不上是什么大事了。
“你要是叫我一声姐,我也不忍心让你在外面遭罪啊。你看,你在外边干的都是什么活?送外卖,守大门,搬砖,那都是没出息的人干的!你这么好一个年纪轻轻的大小伙子,难道就要因为一时血气方刚付出一辈子的代价吗?”
薛金梅循循善诱,她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劝诱他人了。
“你想想啊,咱们书院给你的是什么待遇?解决了你吃住的问题,每个月还有三千的保底工资,不比你在外面风吹日晒拿命拼的好?”
“而且你在外面那是人人看不起的打工仔,但是在咱们书院里面,你就是老师。老师是什么身份你读过书也是知道的吧?你一说你是老师,你看还有哪个会冷着眼看不起你?”
“但是吧,”薛金梅的话又收了回来,“咱们书院毕竟是教书育人的地方,虽然我们在小单你履历这方面放低了要求,但书院对你还是有试用期的考核的。”
“你知道,杨校长忙外务比较多,一个人脱不开身,所以这学校里头大大小小的事基本都是我在经手。我也是真的很想给你一个机会。我这个人呐,信佛,第一次看你就觉得面善。”
话说到这里,暗示已经足够,利害关系她也替单祁摆了个清楚,只等单祁不出所料地跳到她怀里。
单祁收回了手,没让薛金梅继续揩油。
他两手按压在额头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叹息,脚不时踮弄着地面,显得万分苦恼焦躁。
“主任,我真分不清——”
他的话声戛然而止,仿佛刚才是不经意间把心里的话脱口而出,意识到不对后才截住话头。
“分不清什么?”
薛金梅不急不忙。悬吊在嘴边的猎物才最可口,太快吃到和没有机会吃到都不会有这样大的诱惑力。
单祁再度重重叹了一口气,微转过头,那双眼在两手的阴影下显出一种郁躁的憔悴,在他那张帅气的娃娃脸上看来格外惹人怜爱。
“我原本要和你说的烦恼也是——”他仿佛无计可施地揉了揉脸颊,“孟老师她——”
“哗啦!”
在这焦灼的密语里,突然响起一道突兀的入水声。
“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