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一年秋季。
海城的秋,依旧是从蒸腾着的热意开始。
外头已是天光大亮,爱睡懒觉的某人正让自己往被子里钻去,以此来躲避一直不停歇的铃声。
最后,她默默地伸出一只手,接了起来。
“周康宁同学,一个堂堂大学生,你对得起祖国的花朵嘛?”视频那头,金宴的镜头越过窗,教室内传出朗朗读书声。
然后,镜头一转,出现了放大着已经戴着眼镜的脸,金宴喃喃自语:“怎么又多了几条皱纹?”
周康宁噗嗤一声,她正刷着牙,嘴里的泡沫飞了出来。
她擦了擦,拿起手机,她的妈妈依然气质卓然。
“金老师,第一,我已经被你独特的上学铃叫起了,第二,你都这么大的人了,皱纹不是很正常嘛?”
“女儿长大了一点不可爱,我还是去找班里那群可爱的孩子们!”金女士越老越像个孩子。
周康宁无奈,“好的,金老师,注意身体啊!”
“哼!”金宴不高兴,“我没老到那个时候。”
妈妈终于挂了电话,周康宁呼了口气。
简单的弄了点早餐,周康宁喝了口牛奶。爸爸的电话又进来了。
“你妈吵你了?”周牧云在书房,鬓间的白发银似雪。他温柔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金女士又和你打小报告了?”
周牧云诚实地摇摇头,“昨晚和我说的,说女儿小时候可爱又懂事,长大了懒得像个鬼!明天我要纠正她的坏习惯。”
后半句模仿妈妈的语气还真是像。
“管管你夫人,周先生。”周康宁懒洋洋回他。
周牧云一幅怕怕的样子,“我们家谁最大?”
两人默契异口同声地说,“金女士最大!”
说完,都笑了。
在周康宁决定去加拿大读高中之后,金宴和女儿彻夜长谈了一次。
金宴觉得,沈渭城的去世,让自己女儿一夕长大。她的宁宁,跟在裴嘉树后面,忙前忙后张罗着。
自己和丈夫成了他们家的客人。
她丈夫却说,就让宁宁代表他,站在那里吧,她已经长大了。
金宴这是第一次深刻体会到,女儿的成长是这样得来的。
而在宁宁要提出自己去加拿大高中三年读书的时候,她竟然毫不意外。
毕竟丈夫和她说过,宁宁没走出来。
沈渭城葬礼结束后的那段时间,是他们家最压抑的时候。
周康宁也不会忘记,那个晚上,母女两个人披着同一块毛毯,窝在沙发里,依偎着看着夜色默默降临,华灯悄悄爬上来。
金宴说:“你好像不需要我了,宁宁……”
周康宁没否认,“妈妈,我总要长大的。”
“可是……”金宴握着女儿柔软的手,满心不舍,“一个人去陌生的城市会很辛苦,你还这么小。”
“妈妈。”周康宁窝在妈妈怀里,难得的透露出一丝依赖。“你当时去临城不也是一个人吗?爸爸出去留学的时候,也是一个人。”
金宴攥紧她的手,苦笑,“哪个母亲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少受些苦呢?”
“可是,我已经很幸福了,妈妈。”你们给的已经很多很多了。
“好了!既然下定决心,那我们都往前走吧!” 金宴挺直腰,把女儿从怀里拉起,“而且,我也有了新的决定!”
说完,金宴俏皮的眨眨眼。
周康宁就见妈妈拿出手机,打开视频,是一个看起来条件很一般的小学。
“这是我找你小五叔叔要过来的资料,就在南市,是基金会的一个小项目。”金宴特意看了眼周康宁,“你以后责任重大……”
周康宁被自己的亲妈瞅的不好意思。
金宴略过女儿尴尬的表情,郑重的宣布自己的决定:去南市,做老师。
那一刻,周康宁觉得自己妈妈会发光。
事后,和爸爸说这件事,爸爸得意无比,我为我老婆感到骄傲。
看!就是这样的家庭,让她既愧疚又感动。
之后三年,她在那片汪洋的尽头,静静过着自己的生活。三点一线,寝室、教室、食堂。
庆幸的是,她的爸妈时不时嘘寒问暖,她的夏青和弯弯虽然在海城,但有机会就飞过来,一起度过愉快的假期。
裴嘉树更忙了,但有时也会特意绕道,跑过来看她。
到了上大学的时候,周康宁望着劳伦斯河,看它最后归入了大西洋。
她想,差不多了。
周康宁背着书包,手里拿着杯咖啡从教学楼匆匆走出。她一身黑色的风衣,俏丽的短发随风跃动。
青春靓丽似这秋日暮色中的一抹风景。
一个瘦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