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大红猩猩毡,站着也不累脚。
仪芝跟着绿枚来到外面厅里,两旁窗子的竹帘已经挑了起来,顾氏和周氏正携了手,透过窗子望出去,指着远处岸边的景致说笑,转头看见仪芝出来了,就把手里捧着的红金心手炉塞到她怀里,仔细给她拢了袖子,又嘱咐她好生抱着。
仪芝从客房来到外厅,竟然一点也不觉得冷,浑身上下都暖洋洋的,只露了一双眼睛在外面。
仪芝发现她们的船已经停了下来,丝毫没有要动的迹象,放眼朝茫茫的河面望去,很是停了些船。听前面的人来报,说是冬日水浅,要等到前面开闸放水,这段河道才能继续走船,且要等一些时候。
一个长身玉立的少年正站在窗边看景儿,仪芝爬到椅子上,也透了窗子望出去,外面的窗子比客房里的大多了,看出去视野也开阔好些。
周氏笑着唤了一声自家的儿子,“之卿,这是你柳家妹妹,叫仪芝的,前一向病着,好容易出来看一回江南风光,娘和你柳家婶子又都是只会看不会说的,你读的书多些,给你妹妹讲讲那些个典啊故的,好叫她高兴高兴。”
徐之卿转过身来,端端正正揖了一礼,叫了一声“芝妹妹”。
顾氏垂首摸了摸仪芝的头,道,“这是你徐家哥哥。”
仪芝就知道该怎么做了,磕磕巴巴地道,“蟹蟹,徐家鸽鸽。”她是谢得真心实意的,有人作讲解相当于获得了一枚免费导游,岂不比自个儿瞎看一通有意思,却总觉得顾氏的神色有点黯然,一时想不通是为了什么。
这一声谢谢倒真是物有所值,这位徐家哥哥看着斯斯文文的,年纪也不大,却是个博闻强识的,讲解起来头头是道,也不作出卖弄学问的厌人样儿,尽捡一些小孩子能听懂的话说,讲得绘声绘色又鲜活有趣。
站在运河的船上是能瞧见岸边这些景儿的,徐之卿在窗边站了半晌,早熟悉了,讲一处典故就伸手遥遥指了给仪芝看,仪芝每每听罢看罢,就恨不得立马奔下船,飞到徐家哥哥口中的韩信钓台、漂母祠去,沿着草阶苔绿走一走。
徐之卿讲得兴起,仪芝也听得入神,看着这个玉雪可爱的小妹妹两眼放光的模样,七岁大的徐之卿竟然老气横秋地在心里感叹了一回,这个柳家的芝妹妹,倒可以算得上是他的忘年交了。指头微动,想伸了手去戳她鼓鼓的腮帮子,到底忍住了。
说是男女七岁不同席,徐之卿倒是满了七岁,可仪芝不过一个两岁的小女娃,又在母亲跟前,家下人都守着,倒也就没有那么多忌讳了。
顾氏和周氏看他两个倒投缘,一个对着两岁的女娃也不骄不躁很有耐心,一个那么点子年纪的小人儿也能坐得住不哭也不闹,当下放了心,转而谈起一些台州内宅的事情来。
既然已经乘了徐家的便利,顾氏就主动投桃报李起来,伸手抿了一绺碎发别在耳后,缓缓开了口,“周姐姐可还记得,那年牡丹花会上,我家的那位大姐姐?”
周氏笑着嗔了她一眼,“你自家的长嫂都记不住了,这会子倒来问我?”
顾氏知道她是在打趣自家,也不着恼,不过她却是误会了,摇一摇头,柔柔笑着,静静地望着周氏,只不言语。
周氏看她的这模样起了疑,皱着眉头思索,半晌作出了恍然大悟状,一激动就要伸了手去拍大腿,拍了一半到底端住了,叉着双手抬头挺胸收腹收下巴,肃了脸色,又是一个端庄太太的样儿了,只一双眼睛精光闪闪,“妹妹指的可是你大伯家,那位鬓边簪一朵绿鼠姑,拔了头筹的慧真姐姐?”
顾氏淡笑着点了一回头,“如今已是浙江承宣布政使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