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上格外卖力。
“好呀!好呀!”洪铭看完,眯起眼睛赞叹:“殿下快人快语,写的又仔细又详实!千载之后,后人定当感激殿下的。”
李勃拿不准他是客气,还是真这样以为。洪铭精通的是天文学,作为史学专家的水分实在有点大,“大学士满意就好。”
“哎呀,岂敢!陛下看了都说好!”洪铭恭维道。
什么?李勃给吓出一身冷汗。反复在脑子里过这些日子写的文字,是不是不尽不详,够不够诚实悔恨。更要命的是字里行间分寸尺度拿捏的如何?一十六镇在自己手底下亡了,要是写的没心没肺那就太假了,而反思成勾践那样肯定也不行,没准都活不过今天晚上。
做人难,做亡国之君更难。平常人要一日三省吾身,亡国之君八省也不够。
“陛下既然爱看,孤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李勃这回是赔笑了,“若是不满意,孤可以再写。”
洪铭对李勃的顺从感到满意,拿起一张有一张的书简,仔细端详着:“殿下的书法又进益了,这个孤字写的出神入化!老臣说句僭越的话,这手簪花小楷可谓是本朝第一了。”
李勃垂下眼睛,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新茶。心静字便好,这句话不说胜于说。
洪铭理解了李勃想要传达的意思,却还没完:“北地冬寒雪重,殿下的腿疾可好些了?”
“多谢挂怀,好多了。”李勃点点头。有完没完了,你又不会治病。赶紧把心放肚子里、把嘴闭上吧。孤真的不会乱跑,不会与人勾结,就是想乱跑、想勾结,都城里哪户人家敢给孤开门?脑袋不要了?
“殿下身体康健,陛下也可放心了。”话题进行到这儿,照理洪铭也该走了。今天,洪大学士却跟粘在椅子上一样,一动不动,脸上绽开一个又一个虚假繁荣的笑,跟抬杠似的:“殿下近来精神可好?”
“好,都好,很好,十分不错,都城天高日朗,令人心情开阔,杂念全消。”李勃身体略微前倾,保持着对访客欢迎的姿势。跟洪大学士打交道不久,她就找到了窍门:意思可以单一,但表达要多样。惜字如金会被怀疑脑子里在打什么歪主意,藏着掖着不肯倒给他看。那就糟了。
“殿下不思念故国吗?”洪铭图穷匕见。
说不想太假,没人肯信。闭眼睛装难过那一套给刘禅玩坏了,没新意。李勃眨了眨眼睛:“想。”
“最思念什么?”
孤思念的太多了,凭什么跟你说。李勃抛出一个略带忧伤的笑:“小时候,我母亲吩咐膳房做包子,角瓜鸡蛋馅儿的,十八个褶儿,一汪水。如今再吃不到了。”
洪铭泄了气,终于肯走了。他是会重新攒着劲儿下次再来的。
“采莲,把外头的灯熄了。”
熄了灯就意味着主人睡下了,有点眼色的客人都会停车勒马,不再打扰。
“王爷,今日是大宁的烛火节,都城里家家户户都要彻夜点灯,熄不得的,因为……”烛火节是大宁近年兴起的新风尚,每岁之初,第一个月圆夜,都城里千家万户彻夜燃灯,为征伐将士的亡魂引路,确保他们来世避开荒凉的伪景,伪邓,重新投入大宁这片繁华温柔之地。采莲小心翼翼地顿挫,尽量不刺激李勃,好些亡魂一年前正与李勃兵戎相见。
不熄就不熄呗。李勃自顾自地宽衣解带,收拾钗环,如今她自力更生,样样做的很好。
外面的风雪声,裹挟着一阵喧哗,昭示着来者的怒意。
“殿下睡下了,公主止步,殿下真的睡下了!”府丞苦苦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