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斗的机会,是无数人求也求不来的,她就算因此殒命,也不亏。
心中再无退缩之意,反而一片澄明,境界竟生隐隐突破之势。
半生在手,如花如叶,如风如电,今时之人,竟与方才在洞内受他一掌的小女子截然不同,更为伶俐,也更为致命。
人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然对习武之人来说,突破可穷其一生,也可在一念之间。
她显然属于后者。
殷红妆广袖忽然化作万千青丝飞来,坚韧异常。
她下力劈割,仍无济于事,只能奋力抽回,然刚脱险,下次出剑又会落入圈套。
一时应接不暇,甚至没有发觉墨丝已悄无声息地缠上她衣袍。
被桃蹊扶起的薛汝萍却看得清楚。
他一刹厉眉,朝人疾喊:“殷红妆的苍发阵变化无端,不可硬攻,保持距离!”
她幡然惊醒,立刻借势退到二人身边,聆听指点。
这才见那苍发几乎围成巨茧。
“千丈苍,结成裘,乃是他极为爱惜的七尺长发,刀剑不入,水火不侵,后脑一寸,方是命门所在。”
这次开口的是一身清雅的桃蹊,看向她不知是何意味。
“如何破解?”
她无暇探究,与疾步惊风之人继续相斗,直至逼他下狼峰。
桃蹊因人的机智一讶,她在下,他们在上,便可对敌手的把戏一览无遗。
“按我之语,见机行事。”
薛汝萍亦领会,静观二人交手。
桃蹊望着下方风云变化,见他们配合无间,很快扭转了局势,道:“剑湖踏风,这小女子,光风霁月似你,轻狂你亦不及。”
薛汝萍一怔:“桃蹊君目如明镜,只能照见我等,可曾留意过自己的生死?”
桃蹊愣了愣,很少听闻人的讽刺,垂眸时,他已道了冒犯,用外袍按紧她颈间狰狞的血口。
遮丑之绫已断,陈年旧伤裂开,难怪麻木。
“阁老要的东西,我会取回来的。”
他却全然不顾自己满身伤痕,凛冽踏岸,将要远赴,又回首道:“还有,桃蹊君,对任何一个人下轻狂的定论,都是鲁莽轻率的。”
桃蹊再次愣神,按着伤口,见他似披彩衣,纵使殷红更甚一筹,也挡不住他送命的决心。
他要如何拿回那物?
踏正道,真相难明,寻真相,他将不他,这场抉择,当真可以两全么?
她的目光随人纵身长空而去,见阿泽剑灌内力,长风溯狂雪,削下劲敌头顶皮发,虽未命中死门,却让人暴跳如雷,喋血不已。
这下,将方至之人迅速卷入斗争中。
轻者至轻,扰敌心神,厉者至快,破敌金身,默契之下,半生映照夜色,终如苍龙之怒,直擒命门。
此乃破釜沉舟之击,她再顾不得吃人的苍发,任凭其在身上生根,也要拿下眼前人的狗命。
剑尖将要削去人半脑,殷红妆周身迸发出前所未有的气场,首先将惊鸿青衣逼出非生即死之地。
随即一掌重拍在她肩上。
此掌,无异于崩山之洪。
她清晰感觉到体内骨碎之声,像是有无数利刃齐齐刺入皮肤,渗进骨髓。
鲜血毫无预兆地从口中涌出,她飞身后去,又猛地跪地,掀起飞沙走石,然拼尽最后力气,也不愿丢弃手中剑。
以至于那疯狂蔓延的苍发几乎将她吞噬。
就在她要撑不住时,一只手替她握紧剑,也握住了她摇摇欲坠的生命。
“你做什么?”
她见苍发犹如利刺深深嵌入薛汝萍双手,那上青筋暴露,然他咬定青山:“不能松手。”
很多时候,败只在于松手的那一刻。
她看懂了他苦苦的坚持,从未有过的恐慌涌上心头,她不怕死,但不代表不怕有人因自己而死。
“松手!听见没有!”
她仓惶四望,喉中皆是血沫,呼喊话语模糊不清,见远处的桃蹊似动了动步子:“过来!把他拉开!”
岂料身旁人眼见苍发泛起红光,就要蔓延上她身,竟覆上另一只手去,眉目因用力和痛苦扭曲颤抑,声音却定:“这下松不开了,我替你抓住,你可要一招解决了他。”
说着,他加重手中力道。
不远处殷红妆诡笑阴险,像是转动着什么天地乾坤,浑浊的气在他掌心成形。
她不知从何来的力气,似鬼魅冲破暗夜束缚,借着人用命搭成的擒敌之桥凌空跃起,一招拂山袖,一剑刺人头。
毕生之力灌注剑下,颅骨咔嚓开裂,万千苍发铮地断了开来。
殷红妆满脸不可置信,痛与怒交织着咆哮,犹如厉鬼要将背道而驰的她一同拖下地狱。
他不可能连一个小姑娘都杀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