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馆与从前没什么变化,烛火明灭,昏暗的走廊仿佛通向幽暗的深渊,尽头常伫立着一道孤单的身影。
彼时宫远徵只有六七岁,宫门上下都把他当成怪异的孩子,只因他喜欢虫子,不会流泪,也从不喊疼。
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这阴冷的医馆。
“你不怕我吗?”
“我为什么要怕你?”我举着蜡烛,努力想看清他的脸。
“他们都怕我,都不跟我玩。”宫远徵的眸中映出烛火微弱的光,恰似点缀了一丝神采。
“那正好,他们也都怕我。”
没想到当时宽慰宫远徵的一句玩笑话,在我之后的人生当中竟真的应验了。
自朗弟弟和泠夫人去世后,宫尚觉独担起守护宫门威望的责任。宫门的老一辈中宫流商重病卧床,老执刃终身不得出旧尘山谷,十五岁的我因自幼武力出众,天赋异禀,被选中与宫尚觉一起斡旋江湖。
为了宫门族人的性命,我们的刀尖沾过无数歪门邪派和无锋的鲜血,手段狠厉、杀伐果断正是那时在江湖中流传开来的。
在宫门动荡存亡之际,杀戮换来了江湖的尊敬,无锋的害怕,也是在那时宫尚觉告诉我害怕往往比尊敬有用。
两年后江湖渐渐安定下来,我重回宫门。
也许是身上的杀气太重,尽管我已退下戎装,宫门上下仍对我忌惮几分,似乎我手上的血终究有一天会染指他们一般。
只有宫远徵日日去商宫接我来医馆,就是在那时我们一起精进百草萃的配方,一起研制了送仙尘。
“你不怕我吗?”
宫远徵称药材的手一滞,唇边染上轻笑,“我以前也这么问过你。”
这个冬天似乎格外漫长,新雪压旧枝,一任天寒地冻,南枝香动。
我再次回到宫门的消息很快就在江湖上传开了,寒鸦肆将消息递给上官浅和云为衫,明确告知她们尽量避免与我交手。
“这商二小姐可不好对付,据说坠崖前她的武力几乎与宫二先生持平,是宫门建立以来唯一通过三狱试炼的女子。”上官浅手上斟茶,余光瞥一眼云为衫,见她似乎不以为意继续道,“不仅如此,她在铸造、医药方面也天资出众,想来我们行事要更加小心才是。”
“徵宫一向与觉宫走得近,我看是你要多加小心。”
“羽公子的试炼还顺利吗?”
“我的任务不需要你操心。”上官浅见云为衫不领情便不再多问,“这是寒水石和紫花地丁泡的茶,我去医馆求来的药材解不了毒,但至少可以减轻痛苦。”
*
日子一晃已过去半月,宫远徵又像从前一样带我去医馆,但深夜我还是常常能听到窗外徘徊的脚步声,即便天天待在一起,他仍旧如此。
那日漫天风雪遮天蔽日,我在坠崖后失去内力,也因此伤了身子,前几日不小心着了凉,宫远徵不允我陪他一起前去医馆,我便留在了徵宫帮他照顾出云重莲。
我知道他与宫尚觉近日与雾姬夫人走得近,但我已不想插手宫门事务,便未曾与他提起。
偏殿在宫远徵的吩咐下又加了两盆炭火,屋外雪飘如絮,但我却体内燥热,手脚冰凉,额头因热病沁出薄汗。
晚樱多次想打发侍卫去医馆寻宫远徵,均被我拦下,“无碍,别去打扰他了。”
“二小姐,门外来了位客人说要见您,是个孩子,看着面生。”侍女踏着冷雪进来,急忙转身把门关上,将风雪隔在屋外。
“去拿我的外衣。”晚樱将我扶起,“二小姐要不还是明日再见吧?”
我摇了摇头,“该是位老朋友,他出来一次不容易。”
院里的枯枝因积雪而微微颤抖,萧瑟的冷风滑过肌肤带着刺骨的寒意,雪重子站在院中央,肩头已有落雪交叠,银素的长发在恍惚的灯火下柔和几分,那一抹轻微的暖意与漫天风雪格格不入。
“许久未见。”他望着我缓缓走到面前,淡漠的薄唇轻启,眸光清冷而深邃。
“让你们担心了。”我垂眉颔首,他曾救过我的命。
雪重子与花公子不同,他出后山想必已征得雪长老的同意,但看他的样子似乎走得有些急,额头有轻微的薄汗,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清晰。
“这是给你的。”纤长的指尖上立着一个青色瓷瓶,待我接过后便转身离去,缓缓前行的一袭白衣慢慢与漫天的雪幕融为一体,我低头看了看手里还略带余温的瓶子,甚至没来得及与他道谢。
待宫远徵踏着厚厚的积雪回到徵宫时已过子时,那夜我辗转反侧,睡得十分不踏实,积雪将他的脚步声隐没在风中,我心中莫名觉得他会在偏殿外,便披着外衣打开了门。
他果然站在门口,站在灯火下洋洋洒洒的柔雪中。
他见我走下台阶,先是一怔后立刻走了过来,宫远徵解下自己的披风披在我肩上,幽冷的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