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沈仲祁是夜里来过吗?”
翛忽之间,张晚霁心中浮现出了这样一个隐微的念头,这般的念头来得猝不及防,随着她意识逐渐恢复清明,很快便是被理智镇压了下去。
她一晌徐缓地半坐起身,一晌披上了暖和的衣氅,纤薄的眼睑静静垂落,秾纤夹翘的乌睫在卧蚕处投落下一片薄薄的阴影,睫毛轻微地翕动着,在稀薄的空气之中,扇出了一片熠熠生辉的弧度。
她宁谧地垂着眸心,静静地思忖了一番,心中出现了一丝拉扯与踯躅,她很希望他来过,这证明他对她并非没有情意。
空气之中,亦是弥散着一阵若即若离的雪松冷香。
这确实是沈仲祁身上的气息。
是她的错觉吗?
张晚霁定了定神,仔细嗅了一嗅,但是,这一抹雪松冷香,很快又淡入空气之中,消弭于无形。
张晚霁一度以为是自己出现了错觉,她竭力寻找一些蛛丝马迹,来作证沈仲祁来过的痕迹。
只不过,除了弥散于空气之中的雪松冷香,就别无其他的痕迹了。
偏生这一抹香气消散得极快,她尚未回过神,这一抹香气就自然而然地消弭而去了。
张晚霁袖了袖手腕,意欲抓握住一丝雪松冷香的痕迹,但只是抓了个徒劳。
她什么也没抓住。
指尖从温暖的衾被徐缓地伸了出来,探入空气之中的时候,一股子寒意疯狂地往骨子里钻了出去。
张晚霁没来由打了一个寒噤,悉身皆是起了一层薄薄的颤栗。
少时,营帐帐帘被搴了开去,数位傔从提拎了一桶水进来,桶内泛散着一阵袅袅蒸汽,不出多时,乳白的水汽,很快填满了整一座营帐。
肃冷的营帐,很快被一阵暖热的气流所充盈。
傔从齐齐俯身告礼,说是来给她送栉发盥洗之物的。
一抹疑色浮掠过张晚霁的眉庭:“是谁让你们送来的?”
傔从面面相觑,禀声道:“自然是沈将军。”
李广适时禀告道:“殿下请放心,这些傔从乃是沈将军的心腹,所送之物亦是历经核查检验的,对殿下绝对是身心无恙的。”
众人皆是以为张晚霁之所以会有此问,是在顾虑张家泽可能会遣人潜入军营,对她行不利之事。
实质上,张晚霁之所以会这般问,不过是想要旁敲侧击一番,在营帐之中送热水,是不是沈仲祁的主意。
毕竟,她一路跟随他而来,从未主动吩咐他做任何事,他日理万机,要处理各种军报和文牒,忙得委实是不可开交,是以,她并不愿意多麻烦他。她是金贵之躯,但她既然选择了跟随他,那么,她自然是愿意承担这其中的苦果和种种磨难。
但沈仲祁今番会主动给她送来热水,这委实有一些出乎她的意料了,在惊讶之中,又带着一丝隐微的欢喜。
但李广说话,端的是滴水不漏,在这一份滴水不漏之中,又隐微地展露出了一丝苗头。
他说是「沈将军让他们送来的」,除此之外并无其他多余的话了。
张晚霁也不多问,徐徐地接过帨巾,蘸入了水盆之中,水温刚刚好,并不会太烫。
她将帨巾轻轻敷搽于面容上,感受到一股温热之意,缓缓渗透入肌肤之中,继而,全身都微微地热了起来。
心中诸多毛躁的边角,随着一步一步地擦拭,渐渐被捋平了去。
拾掇好了这一切,张晚霁正欲起身,就听到了一阵此起彼伏的问安声,她顿了一顿,循声望去,不偏不倚地,视线就与一道沉冷深邃的眼眸,迎面对焦上了。
是沈仲祁。
他身披一席玄色大氅,大氅之下是峻长修直的身影,如松如柏,如琢如磨,他进来的时候,裹挟着一团鎏金色的光晕和一片沆砀沉浮的雾凇,光影俨如一枝细密的工笔,柔腻地描摹着他身影,同时也让他原本冷硬肃穆的轮廓,变得柔软起来。
至少,看着没有平时这么凶了。
李广与一众下属纷纷告退。
偌大的营帐之中,一时之间只剩下了两人。
沈仲祁注视着张晚霁好一会儿,道:“目下感觉如何?”
张晚霁起初只是静静地敛目垂眸,闻着此话,掀起眼睑看着他:“你问我什么感觉?”
是哪方面的感觉?
是在军营之中待着的感觉,还是问她休息得是否安稳。
沈仲祁道:“昨夜我遣人戍守于营帐之外,今昼寻我禀告,说你昨夜似乎歇息得并不安稳,遂此,我来看一下你的情况。”
沈仲祁在女郎的娇靥之上逡巡了一番,道:“你昨夜是做噩梦了么?”
张晚霁的眸瞳在鎏金的光影之中慢慢瞠住,不由自主地望了沈仲祁一眼。
少年的眼神温韧而有力,悉身的气场,俨如一柄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