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物人微言轻的他能承担得起的。即使她没有这个侯位,那也是他的王妃,也是堂堂县主,该有的她不会少,除非苏恪他所图者另有其他。
她始终不相信才短短几天他会为了自己冒这么大的风险。
林奉常道:“恭王殿下如此说,那便是老夫妄言了?但老夫所言,乃太史令所书,敢问恭王殿下所言缘起何处?”
“小王不敢,小王所言出自章久先生绝笔信「与妻书」。因其是写给妻子的信件,隐秘而私晦,所以观之者甚少。信中不仅言明对妻子的情感,更叙述了周朝乃至魏国的政治利害关系。林大人若不信尽可观之。”
“这……”
孟丞相与林奉常听罢面面相觑。
恭王所说是否属实有待考究,但他俩才疏学浅确是事实。章久先生的与妻书因是其获罪之前所书获罪之后与其余珍贵文章一起交与其妻,因此并不显眼,也无人想要一窥究竟,万一探出什么闺房秘事也是尴尬。
因此他们并不知实情,也未看过书信内容,不敢在陛下面前妄自评判。
若真是章久先生所言,那他们如今的主张岂不是全错了方向?
思及此,刚直如林奉常也没了声音。
两人未再开口。
苏恪又道:“父皇治军理政,不论出身不论户籍不论年岁,凡有功者皆赏,凡能者皆重用。儿臣认为,能人志士既无需谈论出身,更无需谈论性别。父皇谨遵章久变法,但章久先生变法之中也是「能者用之,行者为之」这一条在前,若颠倒主次,怕是徒劳无益。”
苏纵捭双眼如鹰般锐利,直勾勾地盯着苏恪。但苏恪始终微垂着头,面上无太多表情。
太后对屋中有些剑拔弩张的情势视若无睹,开口却故意软了语气。
“皇帝,哀家觉着恪儿说的也有道理。当年哀家嫁给先帝,将整个陶家几百口人身家性命全都系与苏家一起,父兄随先帝南征北战视死如归,甘之如饴。当年皇帝你亲征魏国,陶家力排众议,权掌京都,为你保驾护航。等到皇帝你南面为帝,陶家才博得如此一个侯位。如今我陶氏子嗣凋零,仅剩千宠一人,哀家也不是想为永安侯辩驳什么,陶谴之遗言也是为我陶氏血脉千秋万代之延续,若是……若是连这侯位都没了……哀家实在……实在觉着百年之后无颜去见父兄先祖。哀家……不遵兄弟遗志,不守家族基业……为姊为女为长,哀家都……做得实在太失败……”
太后说着竟轻轻地啜泣起来,如此一番话下来在座听者无不动容。
苏纵捭的表情也缓和了许多,太后一席话属实戳到了他的心上,他确实欠陶家良多,且只能靠这个侯位来弥补了。
顿了顿他说:“母后多虑了,永安侯乃朕之表兄,他的临终之言朕自然会无条件遵从,陶氏一族为我南幽立下汗马功劳,朕从不会忘,也不能忘。陶氏乃朕之外戚,陶氏之后朕必将安排得四停八当,还请母后安心,不要操劳过度。”
江千宠也没料到太后竟会搬出如此大山压在陛下面前,太后此前可从未与陛下唱过反调,更从未说过如此重话。
现今仿佛陛下不答应,她就能马上昭告天下陛下忘恩负义一样。
江千宠这么想着,又突然被点了名。
“千宠,你如何看?”
这真是个棘手的问题。
她能如何看?她总不能说陛下我非常想坐永安侯的位子吧。
江千宠鼻尖冒出了细汗,声音却仍旧平稳。
“父皇,千宠认为,城多一阁无碍,楼缺一瓦不成。皇祖母如此恳切,千宠受其养育之恩,不希望皇祖母难过失望。请父皇可怜可怜陶家吧。”
从御书房回府的路上,江千宠一句话没说,双手捧着刚颁布的圣旨,像是捧了千金金,步伐也十分沉重,只冷得打了个哆嗦,只因凛冽的寒冬里她在御书房中汗湿了整件里衣。
雏花赶紧给她披了件斗篷,拥着她进了马车。
苏恪见此抓起了她的一只手握在手里,轻轻地揉捏着,问她:“刚才很害怕?”
温热的手掌向她传递着力量。
江千宠抬眼看他,声音淡淡的,满是疲惫:“是啊,伴君如伴虎,若是哪句话没说好,怕是会连累太后侯府,还有你。怎能不怕。”
顿了顿,问他:“你不怕吗?”
苏恪付之一笑:“我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啊,怕什么。”
江千宠闻言转过头看着他,表情极其认真,思忖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开口:“阿恪,你想坐那个位子吗?”
苏恪一笑置之,看向马车外的繁华帝都。
十里长街,满目陈列,车马往来,人声鼎沸,民安物阜,欣欣向荣。
名门望族聚集于此,簪缨之家蜂拥而至。三步一故家子弟,五步一金印紫绶,十步一龙血凤髓。
繁华吗?
繁华。
向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