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那么想要见他了。”
“为什么?”
来自他语气中的疑问是有实质重量的。他从电脑屏幕中抬起头来,蓝色的眼睛被荧光屏映衬的闪闪发亮。那是一种亮的惊人的颜色,仿佛只一眼就能直视到人的心底。我被他的眼神看的心里一惊,再开口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再也无法说谎。
“因为——因为我不知道该和他说点什么。”
如果我只有五岁,我可以流着泪扑进他怀里;如果我只有九岁,我可以笑着对他说你好,你回来了;如果我只有只有十二岁,我就会皱着眉问他这么多年过去了,为什么现在才来;如果我只有十六岁,我就可以生气的对他喊你来晚了,我再也不需要你了。
可现在的我是十九岁,徘徊在成年与青少年的临界点,年轻却不再那么年轻,年长却又还做不到那样成熟。
不论是欢笑或是愤怒,对于现在的我来说,似乎都太过于沉重了。
“可是从北京来到这里,你一定下了很大的决心,付出了那么多努力却没能见到他,不会失望吗?”
我斟酌了一下,慢慢组织语言:“失望是难免的吧。但如果我见到了他,却更失望了,那又该怎么办呢?”
提姆茫然的看着我,缓慢的眨了一下眼睛。
我吸了一口气,放在桌子底下的双手慢慢的攥了起来。
“在见到他之前,我可以任意把他幻想成任何样子——小时候我经常这样做。比如考试不及格时,我可以想象他是个聪明博学的学者,等到我们见面之后,他就可以帮我解答出所有我不会的问题;再比如说我被同学欺负的时候,我就会幻想他是个超级英雄,在我难过的时候安慰我,然后把那些欺负我的坏小孩全都教训一遍。”
说到这里,我忍不住笑了一下,后知后觉的开始对自己的幻想感到荒唐,但心里却是温暖的。
“当我还不知道他是谁的时候,他就可以是任何我希望他成为的人。但从我真正见到他的那一刻,他就不再是‘任何人’了。他变得只是他,而我不能确定我一定会喜欢真实的他。假如真正的他不是我期望中的他呢?我会失望,而我不想对他失望。”
“这个假设听上去没有意义。”提姆反驳我。“要是他比你想象中更好呢?”
“他不可能比我想象中更好了。”我摇摇头。
“以及,关于我的一部分怎么办呢?”
“关于你的一部分?”
他的上眼皮垂下去,又缓缓地抬起来。我发现,每当提姆思考的时候,他就会做这样的小动作。很可爱,确实是正直十八岁的年纪。
我深呼吸了一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接下来要说出去的话,心里徒然感到有点没由来的难过。
“如果我令他失望了呢?”
我开始幻想这个画面。我们面对面站着,他就站在我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略低着头看我,眼睛里的温度是结冰的临界点。而我的双手不安的绞在一起,想要抬头看看他,却提不起勇气。
一想到这里,我的内脏和大脑就开始泛酸,好像一脚踩在了切开的柠檬上面。
“你怎么会这么想?”提姆抬了一下眉毛,看上去好像很诧异。
有什么好诧异的?这明明才是常规选项。
“我不是个很好的人。”我缓缓的说,嘴角笑起来的弧度变得有点涩。“他可能也和我一样,幻想着我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人,就像电影里演的那样——然后他忽然看到这样的我,岂不是很失望?”
提姆茫然的看着我,随后郑重的说道:“他当然不会失望。”
我本以为他会安慰我,例如‘你当然很好’之类的。但没想到他信誓旦旦的替一个与他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向我做保证,而且语气还十分笃定,就像是那天晚上坚定的信任我一定会进入复试一样。
我被他严肃的表情盯得忍俊不禁,所以开口的时候下意识抬高语调。这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因为不想让对方看出我大动干戈的的难过,所以不得不装作刚才听到的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你怎么会知道?”
“我就是知道。”
他的眼睛对着我的眼睛,就像是两颗拥有吸引力的蓝洞。我几乎就要被他的理直气壮所折服了,但还是在临界点移开了视线。
那一瞬间,我甚至以为他真的会知道点儿什么我所不知道的。
但究竟是什么呢?我无从得知。
“再说了,这些也都只是猜测而已。而最有可能的是,他根本不知道我的存在。”
说到这里,我松开眉毛,想让自己看起来表现的很释然。
——没错,这才是最靠近标准答案的那个选项。
别人家的小孩是在父母的期待中所降生的,而我不同。我的存在是一个意外,是隐秘的、诧异的,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错误的地点,像是平坦的高速公路上从天而降的石块,或者乐谱里激昂高潮中突兀的短休止符,唯一能给人带来的就是毫无根据的措手不及。我的存在是不受期待的,又怎么能去期待别人成为我幻想中的模样呢?
提姆看上去还想要再说点什么,就好像我们之间的对话不是闲谈,而是一场辩论赛,他